明延帝一直看完了,才道:“那‘棉花’,給你送來了?”
太子道:“送來了。”
他向外招手,便有人捧著棉種、新棉花,以及新棉花做的衣裳進來,明延帝離了座,一一細看了,心情大好的點了點頭:“不錯!叫人試種一下,若當真如她信中所說,便是百姓之福了。”
太子含笑應了,一邊又道:“這小娘子雖然頑皮懶惰,做事倒還靠譜,當有八成準兒。否則兒子也不敢直接拿來給父皇看了。”
明延帝點了點頭。
唐時玥在信里附了一張紙,寫了種法、產量和過程中照應的一些心得,明顯不是她的筆跡,卻寫的十分詳細。
明延帝又看了一遍,有些嫌棄,“啰啰嗦嗦的說了這么多,最重要的事情卻放在最后頭!”
太子失笑:“父皇,她這是按日子寫的,流水帳流水帳,不就是這樣。”
明延帝一想也是,搖頭失笑,又道:“那踏犁,你也瞧了?”
“瞧了,”太子叫人送上來,一邊道:“還沒叫人試,就先拿到父皇這兒來獻寶了。”
明延帝笑道:“朕昨兒在你母妃宮里,見你母妃打那‘麻將’,還說這小福娘不務正業,只做些荒廢時光的玩物,沒想到如今,就做出了這么一樣好東西,你說朕要不要賞她?”
太子笑道:“父皇,兒子覺得這小娘子便如一株野草,且叫她自在生長便好,時不時就能給人一個驚喜,賞倒不急的。”
明延帝笑道:“送了你這么些東西,連賞都不賞么?那這小福娘豈不是虧了。”
太子也笑:“無妨,兒子想好了,叫母妃幫兒子還了這個情份,她可占了大便宜了。”
他指的是線繡衣。
唐時玥送進來六套男裝,四套女裝,全都是線繡衣,嵌了珠寶,極為精致華美。
其實現代的繡花毛衣,大多也只是外面好看,內面都有線頭的,可是古代的繡娘們精益求精,愣是能弄的一點線頭接頭都看不出來。
四套女裝,各有風格,六套男裝,其中四套仍是照著明延帝的身量做的,兩套是送給太子的。
三月的天兒,不冷不熱的,倒是正好穿。
明延帝一時來了興致,大笑道:“兒子欠了人家的情份,我這個做阿耶的能有什么辦法,只能吃點兒虧,也幫著還些了!”
于是三月十五桃花節,來宮里赴宴的命婦貴女們,就發現皇后娘娘穿著一件線繡的袍子。
袍上盛開著大朵的牡丹花,不同于普通的平繡,這牡丹花是立體的,便似長在枝頭一般,綠葉相扶,自肩到襟,又在下擺呼應,雍容華貴之極。
眾人都是眼前一亮,正紛紛恭維時,就見皇貴妃到了。
皇貴妃本就以貌美而享譽閨中,此時,她上著半臂,下著長裙,長裙上卻如雀羽般繡出了一道道碎芒。
原本這身衣裳是不顯窈窕的,可因為這是有松緊的線繡衣,硬生生勾勒出了豐腴的蜜桃,細細的腰肢,又是奪目,又是妖嬈,簡直好看的叫人移不開眼。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宮中兩大主位都穿了線繡衣,這簡直就是明晃晃的風向標。
眾命婦貴女出了宮第一件事,就是如虎似狼的撲向孟氏,把本就不多的線繡衣搶購一空。
而且不止是女人們,就連男人,也都提起了興趣,因為皇上和太子身上,也都已經穿上了線繡衣。
這樣的結果,連唐時玥自己也沒料到。
她本來只是盤算著,不管雁東的娘是哪一個妃子,穿一穿就行了,最多他自己再穿一穿……沒想到皇上一時慈父之心發作,來了個四大佬聯合推廣,倒真的是便宜她了。
得到消息的第一刻,趙記門口的十面繡屏就收了。
皇上都穿了!皇后也穿了!太子穿了!皇貴妃穿了!天底下最最尊貴四個人,全都穿了線繡衣!
誰還敢說線繡衣不好?誰還有膽子跟線繡衣叫板?找死也不是這種找法!想想他家倒霉兒子整出來的那些事兒,還大張旗鼓的論了什么“十大過”!
趙記家主的背心都汗濕了,手都有些發抖,急急忙忙的回了府,叫人把趙承業拖了過來。
趙承業的名字叫承業,其實并不管事,就是一個紈绔。但就算不管事,他也知道厲害,一聽這個,當時就傻眼了。
洪詩竹更是嚇的全身發抖:“我不知道會這樣的!我真的不知道!我精研繡藝,人稱秦州第一針,我說的全都是真知灼見,大家不也都贊同了?我真的不知道她們能找皇上撐腰……這樣豈非太不公平了?”
呵,公平?誰特么跟你講公平!
趙家主冷冷的掃了她一眼。
蠢沒關系,但不該自作聰明。
他懶的跟兒子院子里的女人說話,直接跟趙承業道:“你自己處理好。”
于是,很快就有消息傳出,趙承業的小妾洪詩竹懸梁自盡。
同時,趙記最有名的江繡娘,帶著同伴親上孟氏,當眾跪請拜師,只是為了學線繡衣。
孟氏聲譽一時如日中天。
而趙記經此一著,再也端不起清高的架子,永遠要低孟氏一頭了。
皇權之威,可見一斑。
都城里鬧出了這么多的事,而挑起這一切的唐當家,正戴著帽子在田間,看著人家種棉花。
因為這是一個新興的東西,是要記錄數據的,所以土挖多深,水澆多少,一列種多少株等等,全都要分別記錄,到時候好做比對,摸索出最好的種法。
至于西瓜,是要先催芽育苗的,而且西瓜適宜的是沙質土壤,還要再買地,倒是不用太著急。
已經通過了明算考試的陳長青,就被她抓過來干這個記錄的活兒了。
陳長青的事情,她也跟楊氏提了,說了不少好話,但看楊氏的意思,并不贊同,畢竟陳長青怎么也只是一個莊戶漢子,配縣令獨女,確實有點兒門不當戶不對。
她實實在在的在地里待了兩天,眼看著全都上手了,這才準備往回走。
她買的這塊地就是村里的,回石屋也就一盞茶的路。
回家洗過澡換了衣服,夏余暉在堂屋里等她,道:“小東家,有個事兒,還得聽聽你的意思。”
夏余暉現在正飛速成長,基本上什么事情都敢做主,已經很少跑過來問她的意見了,唐時玥有點稀奇:“怎么了?啥事兒還能難倒咱們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