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昊之所以阻攔常茹菲入隊,也是他自己心有打算。
在場五支隊伍,他能進入的確實只有朱永澤那里。
父皇那里他不能去,既怕父皇不給他顏面,也知那支隊伍不但龐大還精英匯集。他別說成績,就連兔子都難打到。
而其他三支隊伍領隊,不是老八和朱承熠那樣的仇敵,便是郝巖那般對他隱帶敵意的。所以他并沒有什么好選擇。
每隊八個名額,事實他已安排好了人選。都是關系交好,一直站他身后的好幫手。
然此刻常家兄妹從天而降,直接占去兩名額,那便意味著他只能帶五個幫手。
他不知朱永澤狩獵水平如何,只是下意識覺得他們隊伍實力并不太行。即便拋開他心中謀算,他也不希望成績太過難看。
只因每次狩獵的成績都會叫人津津樂道很長時間,并被世人拿來作為能力的評判。
文韜,武略:前者不怎么好說。但后者,按著傳統慣例,似乎從一場狩獵便能定論。他雖不放在心上,但無奈不論朝中頑固,或是無知百姓,都很看重結果。
所以,這次他只一個目標,便是成績不能差于朱永泰。
可眼下常茹菲這一摻和,他直覺這次又要糟……
眾目睽睽,朱永昊縱是百般無奈,也只得先收起了不滿。常茹菲本就是個不好相與的性子,又與虞榮安廝混太久,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天真聽話又好騙的妹子了……
就這樣,常家兄妹順利進入了朱永澤隊伍。緊接著太子也做了同樣選擇。
十皇子朱永寧則選了他八哥。
讓朱永昊更惱火的,是他連五個幫手都沒能帶成。
因為朱永澤還選走了秦西塞地這次派來的使者,秦西王的外甥裴遠。
朱永昊又欲阻止,朱永澤一臉疑惑:“不是領隊選嗎?我與裴兄一見如故,又都來自塞地,此番合作,有何不妥。”
“世子就不能給孤個面子?”朱永昊輕聲咬牙。
“殿下就不能給咱們塞地個面子?”朱永澤面色微冷:“都說殿下對我們塞地很有成見,我覺得,這正是殿下澄清謠言,自我表態的好機會!”
朱永澤這一瞬,對朱永昊的不喜也毫不遮掩給表露了出來。
朱永昊本就沒有選人資格,再有這話一出,似乎他再堅持,便是將“謠言”給坐實了。
而事實,朱永澤也有他的盤算。
既然皇帝讓他領隊,他就不得不為自己隊伍考慮。更何況此刻他還代表了慶南顏面。
太子一定會帶人進入他的隊伍,但他不能讓太子做主導。否則到時候他們隊伍就將被太子牽著鼻子走。他不得不防最后好事全是太子之功,出了事他來背鍋的可能。
常家兄妹與太子不對付,倒是正合他意。但還不夠。
所以,他必須拉人進來均衡整支隊伍的話語權。
隊伍的分配是一加八。此刻四對五。他的分量還差了一點。
朱永澤將視線對到了最后一家塞地——遼江王家。
他說的那么明白,拿了塞地做借口,那邊只要不太蠢……
果然,遼江地此番使者,遼江王侄兒朱文自主表示,想要與其他兩位塞地長輩一道,既是聯絡一番感情,也是合力取個好成績。
朱永澤看都沒看咬牙切齒的朱永昊一眼,毫不猶豫就應下了。呵,太子若不滿意,可以滾出他的隊伍,他求之不得。
如此,剩余人等是誰,朱永澤已不在意,總之各大塞地因著歷史過往,因著責任使命,因著處境將來,一貫都有幾分同仇敵愾且一榮俱榮的默契。一道戰線就這么結成了。
榮安原本為常茹菲提著的心也漸漸放下。
這樣看來,應該也不至于太過糟糕。這個朱永澤,不但不是草包,怕也是只狐貍。嗯,比朱承熠稍微差點的狐貍。
隊伍很快分好。
明早卯時準時集合,前往十里之外,已經劃定的圍場范圍。
隊伍進入圍場后,為了節省體力,將宿于圍場已經設下的營地。所以皇帝宣布,此刻便自由活動,休整做準備,養精蓄銳……
榮安找到常茹菲:“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你不該和他一組,太危險了。”
常茹菲笑:“誰都能勸我,就你不能。”
“昨日不還說要向你學習嗎?我這回便是向你學了。至少我也得盡人事吧。他欺我算計我多次,我回報他一二又如何?你對付他時,可因危險而收手?”
“……”好吧,榮安也確認,她是影響了太多人。所以這鍋,是自己的?
“你放心吧。我會注意安全的。我哥這次帶了四個人在身邊。他們都有武藝在身,會護我的。”
按規定,每個參與狩獵的勇士都可帶兩個心腹,幫著備箭,追獵,善后和后勤之類……
榮安還是不放心,去找到了朱承熠。
“你難得找我一趟,竟是為常茹菲?”
榮安懶理,直言道:
“你去找找朱永澤,讓他幫著照應茹菲吧。”那支隊伍都快一半塞人了,只要朱永澤多加照應,常茹菲有他們罩著,絕對安全無恙。
“不如先談談報酬?”他一臉不正經。
榮安一腳踢了出去。
朱承熠可不避,直接走上來,一把抓了她手,藏到了他的寬袖下,與她并排而行。
“放心吧。朱永澤小事雖亂七八糟,但大事方面門清,用不著你操這心。”
“你確認?”
“嗯!常茹菲既然進了他隊伍,他便不會不管。我還是不要出面了。”
“怎么?”
“畢竟朱永澤嫉妒我。我怕適得其反。”
“……”真不要臉。
“明早出行我再與常如風道幾句。而且,所有隊伍都還會另外配大量侍衛的,有外人在,常茹菲只要自己不作死,出不了事的。”
榮安放心了,一下雀躍起來。
“那我們能不能打到野豬,野鹿,豹子之類?”
“你還是試著打兔子吧。就你那箭,雖能射中,卻也最多刺層皮毛。不是我打擊你,真有野豬在你跟前,你從天亮射它到天黑,怕都射不死它。”
“……”有點打擊。“真的嗎?”
“真的!”
她果然,還是去拖后腿的。“那長寧呢?”
“她射箭不如你,但騎術好啊!尤其是騎馬逃跑的本事,我父王都追不上。她用不著我操心。”朱承熠面上帶笑,露出了絲神往。
榮安覺著,他大概是想家了。心下微微嘆,背井離鄉,千里遠行,不知能否再見雙親,不知何時能歸,甚至不知能否活著歸去,又怎會不想家?
偏偏自己這個自私家伙,還口口聲聲不想去燕安……
榮安覺得自己不地道了。
“我騎術不好,箭術無用,你還讓我去?太累贅了!你若想拿第一,我可以不去的。長寧我來纏住她,也不讓她去。我說真的!”
朱承熠心頭一軟,她為自己著想,他如何不開心?
他忍不住摩挲她掌心。
“可我水平高出其他隊伍太多了。我若不帶兩個累贅,豈不是太過鶴立雞群?到時候所有人都對我有意見。我贏得太過,就沒意思了不是?”
他又露出了個嬉笑表情。“所以,為了降一降我這組的水平,我便帶著你吧。”
“我盡力不拖后腿。”
朱承熠很想抱抱她,可……不方便。
“有你在,我會更努力的。”而且,還是將人帶在身邊才更安心。
他再次勾了勾她手,“想去哪兒,我帶你去走走?”
榮安卻是看了他一陣,生出了心疼。
朱承熠,比自己苦。
他很努力了,可時至今日,都還得時時刻刻都保持警惕,小心謹慎,不忘維持那張虛假面具。
有時候,榮安會有恍惚,甚至迷惑于他原本該有的樣子和性情是怎樣?
眾目睽睽下,他多是帶痞胡鬧的紈绔模樣。
私下面她時,他早先是多鄭重,現今是多深情,依舊很少露出他的真實模樣。
或許,初見時,他一身黑衣蒙著面,斜倚在樹枝上,閑適悠然,云淡風輕的模樣,才是他真正的樣子吧?
榮安之前也有偽裝。
但漸漸的,她的偽裝已經拋開。
可朱承熠……還是如履薄冰。他太難了。
十幾年如一日的偽裝,這是何等痛苦的打磨,是何等考驗心性?可這樣的他,前世卻……萬箭穿心?
一想到這一點,她每每都會心頭一抽……
他還在等她回答。
去哪兒?
“我想去燕安。”榮安笑。
“我覺得我會喜歡那里。”一直都是他在為她做事,她怎么就不能多付出些呢?“等到這邊敵害除了,我們便去燕安。”娘有爹照應,葛家有于彤保護,而爹娘,還會有孩子。而她,也該照顧他了。她覺得自己可以。
“你會喜歡的。我帶你騎馬,我帶你去看看真正的自在!”朱承熠心頭一滿,快速摟過了她。他一點都不想放開。
榮安……沒忍心推開他。
好在路邊沒人,除了兩個侍衛。
當然,倆侍衛也不是呆子,幾乎同時唇角上翹,隨后低了低頭,只當未見……
這一日悠哉悠哉過去,傍晚宴席后,榮安還瞧見了阿暮。
他已從京城回來了。
帶來了不少消息。
一說賜婚圣旨已經快馬加鞭送去燕安。
二說皇上親寫書信,另派使臣,帶著禮物,也已踏上了去路。此外,一道送去燕安的,還有興王那幅有朱承熠和榮安的畫。
榮安:“……”
她只覺臉紅,有些丟人,又恨不得去踩上朱承熠一腳。那畫如何,她都沒看見,但能逼著爹頂著發麻的頭皮去求賜婚的畫面,自然也是讓她一想就覺頭皮發麻的不妥。
將她矜持溫婉、大方清新、秀外慧中、知書達理、端莊優雅,穩重可人的形象送去燕安不好嗎?
朱承熠見她咬牙的樣子就笑:“皇上是想要我父王母后知道,他是因為你我情投意合才賜婚,而不是他有所圖,有所防,有所忌憚。他更想要我父王母后感恩呢!我父王母后不會在意這畫的。你不用多慮。”
朱承熠說著將視線掃到阿暮身上:“那碎嘴子一早就在我父王母后跟前胡說八道。我父王母后早知道你了,知道是我一廂情愿死纏爛打……”
“什么?”榮安沒聽懂。”早知道是什么意思?“
“呵。三個月前就知道了。”
“那時……我與你沒什么吧?”
“可不是!那時我都還拿真面目見你。”
原來,朱承熠那次偷入京城回燕安后,阿暮就去燕安王和王妃跟前夸大其詞好一番添油加醋,將他如何“一見鐘情”,“挺身而出”,“見義勇為”,深夜趕騾送美人,又如何為討美人歡心大鬧清風壇;如何為了爭取私見時間而將自己甩開,為了美人不惜暴露京城據點,“出賣”老王等人,還拿了千兩銀子一討美人歡心……全都講了個天花亂墜。
結果朱承熠回燕安的那段時間,沒少被他母后盤問。
而阿暮那小子,還很殷勤地當時就給細述了榮安包括長相,性子在內的各方面。當時朱承熠是好幾番解釋,表示他與榮安只是合作關系,然而他父王母后直到他離開,也都是一副不信的表情。
也是正因如此,朱承熠便再很少讓阿暮出現在榮安跟前。可那小子依舊沒少自作主張地冒頭。
“所以,我父王母后都早知我對你的一片癡心,他們早有心理準備,也早就拿到你的畫像了。放心,那畫美得很!”
阿暮嘿嘿笑著,怕挨罵,趕緊轉了話題。
“第三,主子先前讓找的各路工匠全回去了。”
既然皇帝攬下這事,朱承熠自要好好沾這個光。
“第四,按著主子的要求,府里這幾日會比較疏于管理,尤其后院。屬下已讓管事借主子不在家為由,放了一部分奴才回家休息。所以王府后院這幾日就沒人做灑掃了。
前晚暴雨時,屬下帶人親自出馬,去后院偷掀掉了不少屋瓦,后院圍墻和假山潑了臟水,這幾日順利長了不少苔蘚。亭子柱子壁畫也處理了下,剝落泛黃效果很自然。
前院堂屋、會客廳和花廳等地也全都按著主子要求,地毯餐具都換成了舊物,裝飾也都換成了老古董。
老舊陳腐,略帶喪氣,但一點都不明顯,全都辦好了……”
榮安張大了口。
真行。這是要使勁薅羊毛啊!行吧,過幾日皇帝帶爹前往時,爹屆時只要擺張臭臉,露個嚴肅表情,什么都不用做,皇帝哪怕只為顏面,也得使勁往里砸銀子了。
朱承熠挑眉看她。
“怎么?”
“做得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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