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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的大殿。
皇帝正在發火。
十皇子跪在地上訴無辜。
是誰做的?
被允許進入圍場的,除了一眾獵手和他們各自所帶的兩個親信,剩下人等便是禁軍和侍衛。
當然,其中還包含了原本負責圍場事務的老人、馬場馬倌和打雜之人。所以刺客必定隱匿成了這些身份其一!
這樣的排查看似簡單,可又摸不著頭腦。
畢竟,調動猛獸和準備弓弩都需要時間,極有可能在狩獵開始前,對方便已做好了準備工作。
有機會做這些的人不多,可其中偏又找不到有能力做這些之人……
消息一個個傳來。
一番追擊,包圍圈越來越小后,刺客走投無路,皆是干脆利落自盡了。而為了避免被查到線索,他們自盡的方式也可恨,都是直接跳了崖。
只唯有兩個刺客,因為中了榮安的麻箭所以在逃跑過程中摔下了馬,被衛兵搶先制住。然他們一開口,卻是地方腔嚴重的口音。似是……胡腔。
他們喊了句莫名其妙的口號,又說了句什么暗號后,便全都口吐鮮血。
原來他們牙上都已綁了毒囊。一口咬破,十息斃命。
所以這些人全都是死士!
御醫軍醫聯手查看,查明這毒是并不是大周人慣用之毒,更像是南藩或是西域而來……
聽到這消息,不少人的眼神都往朱永澤身上飄了下。
朱永澤一股悶氣就涌上來了。
怎么?先是說胡腔,這會兒說藩毒,等會兒是不是要說這次刺殺是塞人所為?他慶南地用毒高手最多,那他這個世子是否第一個要被推出去?
他還真沒想錯,那邊又道,死士們臨死前那句口號疑似燕安軍中激勵士氣,大概是“為了燕安”之意……
那幾具尸體被剝下衣裳后丟一排后,御醫更發現了一條端倪:這些人身前的右臂上都被熱鐵給燙掉了一片皮肉,且每個刺客都是同一部位,被燙掉皮膚的大小也一樣。
那些傷口還很新鮮,可見是最近幾日才動的手。
所以從闞信到大夫們都覺得,很有可能是這幫人用這樣的方式來毀掉了什么足以證明他們身份的某種印記。比如:刺青之類。
于是軍醫們小心刮開了那些被灼燒壞了皮膚表皮,果然發現了內肉一片青黑色。
拿針挑出那青黑之肉細細辨之,確認那被灼燒的皮肉位置是刺青。
這些刺青雖除,但依稀可見留下的印記,分明是弓的形狀。
而弓的刺青,恰恰是燕安軍中所有。
這一條,加上胡腔、毒藥和口號線索,一切指向似乎都是……燕安!
背后主謀是燕安?
很快,經過比對刺客,那個服毒自盡的家伙來自馬場無疑。而另幾個墜崖的尸身還沒找到,但從高崖下墜,只怕尋到也是面目全非,粉身碎骨,難以辨認……
另一邊也傳來消息,獸群的出現確實是被人為吸引的。
有人在深山的一片臨峭壁的密林,提前以動物血和受傷的動物吸引了不少猛獸并挖了陷阱作了內圍。
這才是昨日大部分隊伍都沒碰上猛獸的原因。而昨日所有巡守也都跟著各支隊伍在圍場的外部幾座山打轉,所以并未發現深山里有此不妥。而今日,有人在郝巖和泰王隊伍接近那座山時,便松開了圍守,放出了動物。
如此,信號彈接連升空,一下子吸引了附近幾座山頭的大部分巡守。在一刻鐘后,刺客動手了。
一番排查,在圍守猛獸之地還真就找到了線索。陷阱里有些干涸的馬蹄印。前天晚上有下雨,所以很有可能是那時候留下。重點在于,那些馬蹄印,與大周馬不太一樣。
剛好是屬于燕安馬——即朱承熠馬場,從燕安運來的那批馬特有的馬蹄鐵所留。
又對上了!
種種跡象都表明,這事與朱承熠,與燕安人脫不開干系。
朱承熠占了馬場之便,行宮之便,可以輕松進出圍場。他若動手腳,可不是很方便?尤其今日每支隊伍里都還有他的馬倌跟隨,他若動手,最是簡便,他要掌控全局,也輕而易舉。
所以,是朱承熠要殺虞榮安,卻差點殺了他自己?——這什么推論!所有人都覺不可思議。
“說不定是賊喊捉賊,自導自演呢?說不定這一箭只是戲呢?”朱永昊憋出了一句。
“皇兄太扯了!”朱永泰冷笑。“敢問世子故意中箭演戲,所為何故?”
“謀取同情,謀取父皇心疼,為燕安地爭取利益。”
“哈!為了得同情,冒著生命危險演戲?世子又沒有絕世武藝,不怕這驚險一箭害死自己?若世子有個三長兩短,不但不可能獲益,還得起戰事!搭上了近十條人命,還冒著被發現后可能要承擔的欺君風險,世子在皇兄眼里就這么傻?世子為人坦蕩灑脫,不可能做這事。”
這話引了不少人頷首。
朱承熠往日做派雖胡鬧,但從不過分。若是高風險高回報便罷了,可朱承熠不可能冒著巨大風險卻只為了蠅頭小利。說不過去!
“此外世子與虞二小姐情真,若是世子謀劃,也沒必要讓虞二小姐冒險吧?”
“萬一世子的目標就是虞二小姐呢?”
“那就更不可能了!”
虞博鴻進來時剛好聽到了這一句。
“世子若要殺小女,有的是機會和辦法,小女在他手上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用不著這么麻煩。另外,他若真要動手,只要他,郡主和阿暮,隨意一人漏一下,小女便沒了。何必那般費力!何必還要當著皇上與我之面行事,怕咱們抓不住他的人他的馬腳嗎?”
眾人亦是點頭。
所以,是另有緣故,還是陷害?
皇帝冷笑著看向眾人,顯然他也覺得,是有人在陷害朱承熠。
朱永昊則深抽一氣。恨!恨啊!他的計劃泡湯了!虞榮安為何沒有死害他的計劃幾乎進行不下去。為今之計,他也只能盡力將主謀往朱承熠身上扯了……
想要有謀劃殺人,自然得計劃周全。
其實在今日之前,朱永昊想了很多計劃,有的沒能實行,有的欠缺時機。
可他壓力漸漸加大。
既來自朱承熠與老八的交往,來自朱承熠與虞博鴻的走近,也來自父皇對他越發明顯的厭惡和打壓,更來自朱承熠與榮安愈發明朗的關系。
中秋那日,兩人事被重提,“天生一對”的言論再次傳開。朱承熠越發不避諱他的爭取,哪怕來了圍場,他也一直圍著虞榮安打轉。前兩天,兩人到底再被賜婚了……
這一切,都逼迫著朱永昊不得不趕緊應對。這兩人不能結合,虞榮安必須殺,錯過這次機會,今后動手將更難。尤其是出了郭品事后,等回京他更將束手束腳……
虞榮安身份在那兒,她死了定會被徹查,所以謀劃必須仔細。
背鍋的,定不可少。
在朱永昊眼里,一石二鳥或多鳥自是最好選擇。
他在中秋后就定了一套計劃,選定了朱承熠來背鍋。
所以前一陣他便已開始在圍場動手腳。
只是他不知,朱承熠早就料到他十有八九會在圍獵階段動手,更不知那些讓他緊張的壓力其實大部分都是朱承熠有意的釋放和推動。
朱承熠帶著皇命管理馬場,從不敢掉以輕心,可他人生地不熟,馬場又魚龍混雜,所以他只能用外松內緊的方式在管理。表面上看,他有幾分漫不經心吊兒郎當,實際馬場處處都有他的心腹。
所以從朱永昊的人滲透進馬場探查偷換馬鐵蹄,便已被發現了。
朱承熠告訴榮安:
“那時候,我便知他會栽贓給我。為保萬全,他應該是準備了兩手計劃。第一手,便是郭品那里,在你的馬靴里動了手腳。你的馬失控,他就是想將責任賴給我。他的計劃失敗后,他更只可能孤注一擲。
我給他機會。他無非是想要營造一種我不愿與你成親,不愿被皇上控制,明面裝歡喜,暗地真狠毒,想要暗殺你來擺脫這種控制的假象。我一直在等著。
只要你死了,他的秘密沒人知曉,他的仇也得報。皇上定會對我大怒,皇上本就對我疑心,這次必定不會輕饒我。不管是為了給個交代,還是因我的膽大包天,或是燕安野心,他一定會狠狠懲戒我。而你死了,你爹暴怒下定會給你報仇,他也饒不了我。即便我能逃出生天,只怕燕安也會受牽連。如此,朱永昊的另一目的又達到了。
而我與泰王交好,這次圍獵事宜基本都是十皇子安排,而十皇子同樣站的是泰王,所以,泰王也逃不了。十皇子會栽跟頭。泰王更會因野心而遭皇上厭棄。
這么一來,死你一個,倒霉的是一群,而得益的只有他!
而我既然洞悉,自然不能坐以待斃。我想著,即便抓住他安插的棋子,他也可以矢口否認。所以沒用。與其這般,我索性打算將計就計,玩個苦肉計。我以身救你,那么我和燕安的嫌疑自然得解。
朱永昊準備了一大堆不利于我的證據,卻萬萬想不到我愿意為你擋箭,我還差點死了。我既要殺你,又怎會為你擋箭?那便矛盾了!
此外,這一路,我與你爹都有些聯絡,所以一直與皇上隊伍保持了一個不遠的距離。但圍場太大,朱永昊遠在另一邊的隊伍里,調度不利,也想不到信號彈起時,皇上隊伍眼睜睜看著咱們。同樣,我若要殺你,只會偷偷處理,沒可能當著皇上和你爹的面,自己將自己推入深淵。
所以他準備的證據不但全都廢了,還反而成了我被栽贓陷害謀害的反證!皇上會徹查!與我有仇的他更將被懷疑。我與長寧需要交代,皇上害怕我們出事,也怕這事會鬧大了傳出去,回京更將給予各種彌補。想來未來幾十年,燕安都不會有事了!”
朱承熠拉著榮安手:“你我將成婚,這也算是我給你和你爹娘的一個定心丸。這一搏,你爹贊成。我既讓你跟我,便不會將你置于危機之中。你我成婚前,我自當盡力掃清障礙,讓你沒有后顧之憂。”
“太冒險了!”朱承熠流了多少血榮安一直看在眼里,苦肉計雖有用,可她總覺得不值當。“你為何不早些告訴我!”害她白擔心一場,失魂落魄了好久。
“我若告訴你,你會答應嗎?你一定會猶豫婆媽。所以就是長寧,我也是昨晚才告知。萬一你露餡,叫皇上看出什么,這事就糟了。而且你越擔心越失控,你爹才能越委屈,你和你爹才能在皇上那里得到更多。”
“所以,還是我們因禍得福了?”狐貍!都是狐貍!榮安罵。全是算計啊!
“沒告訴你,還有個原因。”他眼中流光閃爍。“你先前不總說,你我之間還少了點什么嗎?感動、心跳、激動我們應該都有了,可你還不知足,那我猜你缺的,大概是痛了。讓你為我痛一場,大概你就懂要珍惜我了。”所以,他沒告訴她,就是為了讓她直面失去的痛。
榮安無言以對。他大概說對了。她太作了。確實,看見他血流如注時,她在一陣懵傻后,便只剩了痛。那一刻,她才生出了懊惱,沒有早點珍惜的懊惱。
“對不住,讓你難過了。”
“對不住,讓你費心了!”榮安白了他一眼。“我以后不再矯情。但說好了,你也不許再這般算計我。”主要是她算計不過他。可恨!
“一言為定!”
榮安忍不住伸手再次摸了摸他腦門,還是好好的。
“那……皇上能查到朱永昊身上嗎?”
“不會!他手腳一定會做得很干凈,一定不會留下把柄。”因為朱永昊已經輸不起了。“我也不打算就早先馬場的發現檢舉他。因為他準備越充分,手腳越干凈,調度的能力越大,皇上才會越緊張和惱火……”
皇帝需要給燕安一個交代,更害怕自己的皇位受威脅。不會繼續放任。
“那他豈不是逃脫了?”
“不會!”朱承熠瞇眼笑了起來,似條狐貍。“我受了這么重的傷,流了這么多的血,就這點收獲未免太虧。”
“你還有后手?”
“不,這事,只是個引子!”他笑容漸深。“魚咬了鉤就會掙扎,所以我釣魚用的不是魚線而是棉線,當魚掙斷線逃了,養魚的看在眼里自會恐懼他養出了怪物,你猜結果是如何?”
“親自動手?”
“干塘!”
“……”沒太懂。
“稍安勿躁。還有后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