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華簡直想要掐死廖靜。
敬茶就罷了,還磕頭?
廖靜雖在入府時間上占了先機,但榮華壓根沒將她放在眼里,廖靜一向不如自己,所以榮華從沒想過有一日,廖靜敢站自己頭上,能站自己頭上!
“表姐,你不要太過分!”
“稱呼也得改。以后同一屋檐下,都是伺候殿下的,你得叫我姐姐。”廖靜抬了抬下巴,笑看一杯熱茶被捧到了榮華跟前。
“姐,你我同為良娣,磕頭敬茶就免了吧?”死賤人,又不是主母,擺這臭架子做什么!榮華心中雖怒罵,但到底退了一小步,已將稱謂從“表姐”改成了“姐”。
“長幼有序,我先進門,還喝不得你一杯茶?殿下將府中事宜交到我手上,此刻我代表的可不止是我,還代表了殿下,所以你磕的不是我,是殿下。你彰顯的不僅僅是你的氣度和涵養,更是虞……不,你個人的素養。我不勉強你,你自己看著辦。”
廖靜大方得體笑著,只靜靜看著榮華。
榮華僵在原地。
沒想到,下馬威來得這么快。
廖靜什么東西!雖喚她一聲“表姐”,可多年來,她都是跟在身后點頭哈腰,如條狗一樣,叫她往東絕不往西的存在罷了。
讓自己跪她,還不如殺了自己!
可理智告訴榮華,她不能沖動。
太子不在,太子府廖靜做主,自己若一口拒絕,還不知廖靜會怎么給自己使絆子。她若弄點小動作,自己指不定連太子都見不著吧?何況這太子府人生地不熟……
“姐!你猶豫什么!”虞榮英很憤怒。
“你不會真要跪吧?不行!你要跪了,我今后顏面何存?”
榮英想著的,卻是他自己。虞家已不是他家,今后他要住去廖家,他的跟屁蟲廖思明要是知道他姐跪了廖靜,還不得翻了天?那以后自己在廖家還怎么抬得起頭?以后他還怎么在廖思明跟前保持地位?以后他還怎么入宮伴讀?他得被人笑死!不行,絕對不行!
“廖靜,你別蹬鼻子上臉!什么時候輪到你為難我們姐弟了!”榮英手指廖靜叫囂。
“我再說一遍,此刻太子府后院事宜我做主!太子府廟小,容不下你們!不甘愿的,可以滾蛋!”
廖靜真不怕。
喪家之犬,還敢叫囂?廖家此刻唯一能靠的,只有自己了!老太太供著她都還來不及,她還怕廖家上下會給榮華撐腰?
“廖靜,你過分了。”
“我過分?你丟人現眼被虞家人像丟垃圾一樣扔來,才是真過分!我好不容易在太子府站穩腳跟,因為你,該被人如何笑?因為你,我還得受你牽連,讓殿下不喜。我找誰說理去?
你別忘了,你跟我不是一個姓,我對你夠忍讓了。一句話,你跪不跪?不跪,我立馬給你倆送回虞家去!”她本來想說廖家的,但虞家應該更可怕。
廖靜真就達成了所愿。
“有言在先,我跪的,是太子殿下而不是你。”虞榮華到底顫顫巍巍彎下了尊貴的膝頭,并自我安慰了一番。
廖靜喝到了這杯茶,卻對榮華有些失望。
還以為她會大鬧一場,自己便可以名正言順將她綁起來。看來還是虞榮安最近對她磋磨太狠了,什么時候榮華的膝頭都這么軟了!
丟人!
“喏,賞你的。”廖靜笑顏如花,遞過了一只精致的荷包。
依舊主母做派。
手感不太對,打開一瞧,姐弟倆差點氣倒。
一包碎銀,僅此而已。
敬茶的回禮,就這?
“廖靜,你太過分了。”榮華渾身發抖。
“別不識好人心啊!本來準備給你一只鐲子的。可見你三大箱里只有舊衣服和首飾,連銀錠子都沒有一個,我貼心,給你準備了一錠銀子。后來再一想,你入府后花銀子的地方也不少,打賞什么的都需要銀子,所以給你把銀錠子換成了碎銀子,足足二十兩呢!夠意思吧?”
“你打發叫花子呢!”榮英咆哮,卻被榮華打斷。
“等等!”榮華只覺胸口氣血翻涌。“你還翻我箱子?你膽敢!”要不她怎知自己沒有銀子。“那是我的私人物品!”
“你不懂管家可不能冤枉我。”廖靜故意笑成了奸人樣。“為了府里的安全,這是基本操作。總要知道你帶了什么進府吧?萬一有臟東西呢?又萬一你哪日偷了什么好東西說是你陪嫁來的,到時候就說不清了。對不對?”
榮華太陽穴跳,后腦勺疼,直想要仰倒,一句話都不愿跟廖靜說了。
“我身子不好,姐,能否讓我先休息?”
“這事正要與你商量。你突然進門,你的住處還沒準備好。”
“我原本是昨日就要進府的……”怎么就沒準備?
“哦,油漆沒干,再晾兩天。”
“所以,你可以住我的院子,我那兒干凈,廂房。”更好玩。
“這太子府,連個空院子還沒有?”榮華只覺那就是個坑。自己勢單力孤,去了肯定挨欺負。
“有是有,就是久未住人。你若不介意……”
“我可以。”
“行,我讓人送你去。”廖靜笑得更燦爛了些。是她自己要去的。可賴不得自己。
至于虞榮英,竟是主動以“天色已晚,在太子府住一晚”為由留下了。他主要是想拍拍太子馬屁,順便營造一個太子府挽留他過夜的假象,明日回了廖家才更能抬頭挺胸。
“隨你。”廖靜淡淡。
“姐。”榮華略有局促。“我身邊沒有奴才。能不能借我……”
“知道了。我一會兒就派兩個大丫鬟給你。今晚畢竟是你洞房花燭夜。”廖靜笑。“好好準備。”
看榮華紅了臉,廖靜指了兩個朱永昊房里的丫鬟過去伺候。
廖靜也是入府后才知,那倆丫鬟伺候了朱永昊多年,生活起居,包括伺候床上那種。那兩人不但對朱永昊情根深種,還各自都有將來飛高枝成后妃的夢。所以這兩人在整個后院丫鬟里都是最囂張的。
廖靜當日既是金銀又是感情,花了老大功夫才收服了兩人。此刻那倆丫鬟過去,都不用廖靜叮囑什么,她們自會給榮華準備一溜兒的小鞋。
打發了榮華,廖靜這才有時間處理求見了不下十次,依舊侯在府外的廖文慈。
她想了想,決定不見,并讓人直接去請了廖家老太太。
廖文慈是偷摸出了廖家,廖老太忙著太子之事,剛剛緩過神來。
廖家人直接將廖文慈塞回了馬車。
馬車里,廖老太揮手就是一個巴掌,扇向了最喜歡的孫女。
“你昏頭了!這種時候來太子府外候著,是怕廖家不被太子拖下水嗎?”
廖文慈關心則亂,只想見一見可憐的兒女。
“不行!”廖老太一口回絕。“人不要看了,酒席不能辦,嫁妝也不能送,你不許再上太子府去。”
“那……我送幾個奴才去。”廖文慈心知廖靜對榮華敵意不小,唯恐兒女勢單力孤要吃虧,更擔心兒女因為虞家被太子遷怒。
“不行。忍忍吧,等風波過去再說。太子府不缺奴才。沒人伺候也死不了的。你要見榮華,也得等等。”廖老太目光如炬。“榮英……暫時也不能回廖家。”
“這怎么行!他受了很多苦……”
“為了大局!就得這么做!你沒見到太子府里外都是皇上的人嗎?廖家何嘗不是被人盯著!他們盯著廖家正苦于沒理由去查呢!榮英進進出出,你是要給人送把柄嗎?”
廖老太最近看這個曾經得用的孫女是越來越不順眼,只恨不得連抽幾個巴掌。
“小不忍亂大謀。榮華榮英性子沖動缺磨練,你就當這是他們的成長機會吧!”
“可……”可很多事,她都還沒教榮華呢!榮華被禁足那么久,身邊連個懂男女事的都沒有。她如何去取悅,去拴住太子心?如何打敗廖靜?就是在床上該做什么她都不知吧?
“那種事,船到橋頭自然直,有什么可著急的!”廖老太閉上了眼,吞下了另外半句話。
廖文慈卻是聽懂了她言外之意。老太太不急,因為廖家還有廖靜。只要廖靜能拴住太子心,榮華沒用也不要緊。
廖文慈捏緊了拳。廖靜那死丫頭,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讓原本對她完全不上心的朱永昊漸漸變了態度。
一開始,就連廖文慈都沒放心上,完全沒想過廖靜能討太子歡心。后來魏氏得意洋洋,說太子一連三晚睡廖靜那兒,還極盡溫柔,廖文慈覺得是廖靜和魏氏夸大其詞想要爭取在廖家的地位。接著又聽說了一連七晚之說,她當時反笑魏氏,說年輕人剛開了葷,一時貪戀不足為奇。
后來,是廖老夫人派去伺候了廖靜一個月的嬤嬤回來,直道恭喜,說太子殿下對廖靜很寵愛,一個月里除了廖靜不方便和太子有應酬的幾日,其他時候兩人都有行房,情意融融,如膠似漆,廖靜為廖家誕下太子長子指日可待……
事實當時,廖文慈就慌了。
所以這些日子她并沒閑著。她準備了不少給榮華爭寵的法子,調理的藥物和生子的秘法,甚至是……害人的手段。
她調教了許多得用的奴才準備給女兒陪嫁。既有精明會算計的,也有美貌妖嬈對男人很有辦法的。
可眼下……
她有一瞬都懷疑,老太太是故意的。
故意想要保廖靜,故意想要等廖靜懷上,故意阻止榮華的起勢……
“祖母,榮華……成廢子了嗎?”榮華沒了爹,沒了姓,沒了家族,沒了靠山,沒了庇佑,剩下唯一的身份還是侍妾。簡直笑話……
“只要得用,哪怕是廢,也能變廢為寶。”廖老太只睫毛微顫,眼皮卻未睜開。這道理對誰都一樣,包括榮華,也包括太子。
“同樣,若是沒用,再好的牌也能打成廢牌。她若有本事,自當有高飛的一日,縱是失去的也會回來。路怎么走,從來都要靠自己!”
廖文慈一聲輕嘆,廖老太微睜眼瞥了她一眼。
“我的話,你也好好想想。你年紀還輕,能力也夠,也該發揮價值了。”
廖文慈一愣。
這是……嫌她賴在娘家了?她突然想到老太太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廖家不養閑人”,直叫她打了個冷顫。
榮華之所以忍辱負重甚至下跪,確實也打著等廖文慈來撐腰的主意。等她娘過來,要是知道廖靜逼她下跪,那倒霉的便是廖靜。
可她左等右等,天色已如墨黑,等待她的依舊是一方簡陋帶著霉味的院子和兩個愛答不理并冷嘲熱諷的丫鬟。
她想洗個澡,可院中水缸久無人用,還得清洗,倆丫鬟不肯費那力氣。而打水的井在三百步外,倆丫頭只提了一次水就撂挑子了。
此外,院中只有一個小爐子,每次只能燒一壺水……
她很不滿意,卻使喚不動丫鬟,還被刁難好幾次。
她要見廖靜。
可丫鬟告知,說廖良娣處理府中事宜忙得很,不得空。
她要求換其他院子,再次被拒,丫鬟說夜色已晚,沒人會與她折騰。
榮華大怒。
可丫鬟們何其囂張,竟然抱胸對著她笑,直言“落魄的鳳凰不如雞”,讓她要求放低點,大家都開心。
“鳳凰變雞”這話,榮華不止一次聽過,剛好是她的痛點。此刻連奴才都敢如此奚落,她哪里能忍!
可她扇出去的巴掌落空不止,還被丫鬟反推了一把。
“新良娣好大的火氣,咱們便不討嫌了。”倆丫頭竟然揚長而去。
于是,滿院連個燒水之人都沒了。
空蕩蕩,凄慘慘的院落,只她一人。
榮華眼淚流了下來。
好慘!
誰嫁人有她慘?
幾乎是一無所有!連酒席都沒辦一場。
連紅燈籠都沒有一盞!
不不,應該說,連龍鳳蠟燭都沒有一根!連祝福都沒有一句!紅喜紅花紅帳,什么都沒有!
她繃不住,頓時委屈大哭。
有龍鳳燭又如何?沒有男人啊!她的夫君,還不知在哪兒呢!
好凄涼!好蕭索!好可憐!
眼淚決堤,她哇哇大哭,傷心欲絕。
廖靜聽了稟告卻是笑,暗道她大喜日痛哭,不嫌晦氣嗎?
“她想哭就哭吧。”哭成這樣,朱永昊該更厭惡她了!
榮華縮在床角,等著太子,都忘了何時睡著的。
迷迷糊糊醒來時,發現天已亮了。
什么?
這便是她的新婚之夜?
值千金的春宵一刻?
結果是她一人度過?
她準備的一肚子情話和衷腸,連出口之機都沒有嗎?
她的心都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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