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坊西側廂房的書房里,剛成為代家主的少爺,正聚精會神的聽前家主的管事匯報這些天發生的事,然后他問:“也就是說,那位長思殿下,就是唯一能決定我是否能成為家主的人?”
管事是個長相精明的中年人,“那倒不是,但如果長思殿下對您產生不悅,那就有威脅了。就算她回去后不向老祖提起,但族中之人非無知之輩,自然會對您有異議。”
少爺揉了揉太陽穴,頭疼道,“兄長這是請了個祖宗來了啊。”
墻外,彩繪一邊偷聽一邊撇嘴,可不就是祖宗嘛!
她還聽說,重樓那些秘境里的好幾個不出關的長老,聽說來使是老祖的親傳弟子,都紛紛出關趕過去迎接了。
嘖,這么大的排場!
真令人不爽!
若是她能成功取代百里長思,那什么所謂的天道使者,也不能將她禁錮在這個身體里了。
可惡的血契!
長思做了一個夢,夢中不斷的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每一聲都是另一個聲音。
從溫暖如玉的男聲,到嘶吼的哭喊聲,血紅和火焰占據了視野。
夢境中,長思看到一身藍衣的女子立在云端之上,艷麗虹霞之中,她朝天頂那束虹光飄去的姿態,被記憶永久定格,恍若飛天。
與此同時,自己腦海里,不斷有聲音響起,那些破碎的畫面像是久遠的回憶,又像是來自未來的預知:
“小棠子,這是你的二師妹,百里~長思~你以后要好好照顧她哦~來,叫一聲長思師妹聽聽~”
“長思師妹,你的天工劍法練得如何了?”
“長思長思,我變成人形的,你開心嗎?”
“師姐師姐,大師兄很厲害嗎?他會不會在比試中給我們放水呀?”
“祝君年,見過二師姐。”
“長思師妹,我要去人間歷練了,你要的天霜草,我會為你尋回的。”
“棠君就身為少宗主,竟然盜走宗門密卷,宗主,您說,他該當何罪?”
“長思師姐,你就安心閉關吧,就是一場誤會而已,師尊一定會找回大師兄的。”
“長思殿下,您未曾失去過摯愛之人,又怎么懂得在下的悲傷呢?”
“什么時候多出來的小師妹?你這是什么問題啊長思,這自然是你新入門的小師妹~”
“我要復仇,我要一步步的爬上三界之巔,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不擇手段,我有什么錯嗎?”
“為師對不起你們,長思,就由你來殺了我吧。”
“很遺憾,王女和蒼巫,都已經魂飛魄散。”
“不愧是流云宗主的弟子,果然清冷絕塵,只是不知道這身傲骨,又能維持多久?”
“百里長思,您是天劍門最后的弟子,您將成為天劍掌門。”
“百里掌門,如果你能劈開試劍之壁,吾等就尊你為第十代流云宗主。”
“恭喜宗主突破大乘期,飛升一步之遙。”
“流云宗主應當是這千年以來,第一位飛升的修者。”
“百里長思,你明明可以一步飛仙,為何還要來吾輩這云淵境?”
“你真的不后悔?你知道這交易的真正代價是什么嗎?”
“百里長思,你不曾后悔,本宮也不曾后悔,我說過,此生一定要踏上這蒼穹之頂,看一看生于淤泥的我,不曾看過的景象。”
“百里長思,你這一生,什么也沒得到,本宮也和你一樣,什么也沒得到。”
“但是,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本宮不是有意要與你為敵……”
“就算有來生,本宮也會做出和現在一樣的決定,絕不后悔!”
“二師姐,你……贏了!”
你贏過了我,贏過了想取代你的人,贏過了殘酷的命運!
但你這一生,什么也沒得到。
師尊失智入魔,師兄不知所蹤,師妹淪為鼎爐,師弟墮入魔道……偌大的天劍門,只余你孑然一身。
夢境里的時間像是又過了很久很久,長思昏昏沉沉之中,聽到有道飄渺的女聲問她:六道萬年之期已至,長思,你還有什么未曾了結的心愿嗎?
長思聽到一道與自己聲音很像,卻毫無感情的女聲回答:“境主,我說了就會實現嗎?”
或許。
“前程舊事,已是過往云煙,我已經,記不得了……”
愿意重來一次嗎?
她一愣,回,“沒必要吧。”
真的嗎?
她沉默了一下,問,“這一次的代價,又是什么?”
九界之壁不穩,需要萬年以上的境靈獻祭。
吾承諾會將你的一縷靈魂送到過去,重塑過去的你,她會達成你的愿望。
“她也會叫百里長思嗎?”
她就是你,只不過,在那些越界者出現之前,不會獲得在這一世經歷的事。
“她也會經歷我曾經歷的事嗎?”
不會,一點小小的改變,就會讓宿命發生逆轉,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將不再發生。
“那也就是說……”
師尊失智入魔,師兄不知所蹤,師妹淪為鼎爐,師弟墮入魔道……這些你最擔心的事,都會發生改變。
“好,我答應您。”
長思一直看著她,突然有種感悟,“她”已經回來了,只是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還想看到更多……”長思朝夢境中的自己伸出手去,卻未觸及,就被人抓了起來。
抓了……起來?
她猛然睜眼,就看到了一身藍邊流云紋道袍的大師兄,坐在對面的八仙桌旁,一副風流倜儻的劍客形象。
“大……師兄?”長思聽到自己的聲音像是有些不敢置信的叫了一聲,猛然伸出手撫上他的面容,接觸時卻有些哆哆嗦嗦。
“長思師妹,你這是干嘛?”大師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百里長思瞇眼笑了一下,猛得抱住他。
“唉,長思師妹,你究竟要干嘛?”
“大師兄,我做了一個噩夢,夢見你和大家都死了。”
本來大師兄俊臉一紅,想慢點推開她,但一聽到她說這話,就趕緊推開,揉著自己的臉,嫌棄道,“噫!你這是什么夢啊?說什么不吉利的話呢?”
忽然,那個殘魂沒了動作,她動了動手指,召回放在床邊的佩劍。
奪回身體控制權,長思舒了一口氣,笑了笑,“大師兄,我做了噩夢,不過已經沒關系了。”
大師兄歪了歪頭,推測她的話是否有幾分可信,但他也不在意這點小事,只道,“那就好,記得一會兒下船時要冷著張臉。”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