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芳

第一百五十七章 要張還是要沈

郭保吉想得挺好。

謝處耘文不成、武不就,幸而肖似其父,生了一副好相貌。

畢竟是繼子,不管吧,又說不過去,管吧,管了這一年,也沒見管出什么樣子來,倒是把家里老三郭向北引得也跟著不著調起來。

他才轉官做監司,人脈都在軍中,倒是可以把繼子弄過去當兵頭,可若是在陣后,難得立功,去了還不如不去,若是在陣前,何等危險,廖容娘哪里會答應。

倒不如找個好岳丈,叫沈輕云去管。

自己的崽自己疼,考慮起謝處耘的兒媳婦來,廖容娘的立場就跟丈夫全然不同了。

她道:“倒不是看不上那沈家姑娘,只她無依無靠的,上回去裴家,我也見過一回,性格挺和氣,卻同小耘不太堪配——以他的脾氣,如果沒有一個強力的壓著點,便是成了親,多半也懶得搭理。”

夫妻十年,郭保吉對這繼室的想法雖然稱不上了如指掌,卻也略知道幾分,便道:“你別看她眼下無甚依靠,卻也不想想當年馮老相公在世時,結過多少善緣?過個一二十年,謝處耘年紀大些,等到性格沉穩,也有心向上了,但凡他能有那么一點能耐,靠著從前的關系,我再扶一把,就能把他托得起來。”

又道:“另有一樁,世間稀罕物,又豈止金銀、田產?你且看近日坊間的《杜工部集》,引得多少人為之側目?那沈家的小姑娘雖然沒有什么資財,憑她默背沈家、馮家的古書,得天下讀書人心,難道不比那些個俗物得用?”

郭保吉自己只是粗通文墨,是以對文人墨客多有尊敬之意,給自己也好、兒女也好,都想找個書香門第的親家,提起沈念禾來,諸多褒揚。

可廖容娘自小就有才女之稱,父親也是翰林學士,耳濡目染之下,少不得學了幾分文人相輕之意。

那一個文人世家書房里沒有幾部孤本?

只是未必愿意拿出來發印罷了。

況且能背默一部,未必會有第二部,江郎都有才盡之時,《杜工部集》這樣的珍本,可遇而不可求。

而那所謂的馮蕉舊日人脈,沈輕云從前舊識,全是將來事。

俗話說得好,人一走,茶就涼,更何況幾年、十幾年之后,誰又知道會發生什么,別人還認不認?

娶了這樣一個妻子,還要靠賣書來還錢,一來不一定有多少,二來便是能賣得好,這事情做得風聲如此大,人人都知曉,少不得要去嘲笑做丈夫的吃軟飯。

千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

又不是沒有更合適的,何必自討苦吃?

廖容娘便道:“那沈姑娘雖然不差,張通判家中的幺女卻更好,一來她父親正在勢頭上,才好幫扶,二則那姑娘家里只有她一個女兒,其余都是兄弟……”

數了一通那張家女兒的好。

雖然覺得這話有些傷人,卻是不得不說,郭保吉道:“張留家門第不錯,只他眼光高得很,從前就私下同人說過只要進士女婿,謝處耘那一處,及得上?”

廖容娘便笑道:“所以才來同官人說,便是州學不能去,還是把人接得回來,不拘哪一處,尋個好書院認真讀一讀書——小耘是我看著長大的,雖是鬧騰得些,其實腦子聰明得很,一旦上了心,讀書、科考,不在話下。”

繞來繞去,又繞回了想把謝處耘從宣縣接回宣州來。

其實這想法倒是很好理解。

人情都是處出來的,不然怎么會有生恩不如養恩的說法。

廖容娘改嫁得早,雖是回來一年了,同兒子之間還是生分,一來她想要母子二人多點接觸,走得近些,而來也想叫謝處耘同郭家人處出感情來。

郭保吉是一地監司官,只要能叫他多惦記一把,怎么也能叫兒子的路順一些,少吃點苦。

眼下謝處耘去了宣縣,離得遠不說,平日里也不肯多回來,本來就不是親生的,再過一年半載,誰還肯搭理你?

郭保吉皺了皺眉,道:“你莫要在此處一廂情愿,你那兒子在宣縣衙門做得好好的,跟著那裴三,未必沒有出路——裴家人聰明得很,不會叫他吃虧。”

廖容娘不以為然,道:“一個縣衙的吏員,能有什么出路?”

郭保吉不愿同她多做解釋,便道:“此事先放一放,等那雅州、翔慶軍前籌銀的事情畢了再說,另有,雖是你看中了張留家的女兒,謝處耘未必看得上……”

廖容娘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婚姻什么時候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況且那張姑娘樣樣都好,哪里輪得到他來挑剔?”

她口中說著,心中倒是當真生出幾分憂慮來。

母子兩雖然見面都要吵一通,可自己生的種,廖容娘哪里會不知道。

那謝處耘年紀小,還不懂事,正是貪美好顏色的年齡,又兼他接著謝父的相貌,長得出類拔萃,對女子的要求自然更高。

小時候有人私下拿他開玩笑,說要把某某家的女兒許配進來陪他作伴,他面上不說,等到晚間竟是會偷偷來同廖容娘哭哭啼啼說不要,問為什么,就說“長得丑,不喜歡”。

那張家女兒雖然樣樣好,卻有一樁,有些相貌平平。

娶妻娶賢,相貌自然在其次,可這話謝處耘怎么可能聽得進去?

繼子是什么樣子,郭保吉自然是知道的。

他搖頭道:“你別看他年紀小,主意拿得正得很,再一說,就是你想要,也得他肯才是——找個機會,把他叫來,我當面問問。”

未必那謝處耘肯娶姓張的,也未必他不愿意娶姓沈的。

廖容娘雖然有些不大高興,可家中無論大行小事,她對丈夫從來少有違拗,便點了點頭,道:“等下回休沐我便叫人把他尋來。”

夫妻兩個在此處討論謝處耘的婚事,正主卻半點沒有察覺。

他正飛馬奔在荊山腳下。

謝處耘小心思再多,被關了這十來天,也憋得難受得很,開始還時不時盯著沈念禾,生怕她使什么小動作,可等到了地頭,卻見那沈念禾竟是跑到了前頭,腰腹甚穩,揮鞭都揮得漂亮得很,錯身越過他時,還要回頭看一眼,登時那好勝心就上來了,打馬就跟著追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