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之初關于版權官司的看法,之前已經跟溫一諾說過,現在面對蕭裔遠,他又說了一遍。
“這種跨國版權官司其實沒必要打。你現在是被告,不應訴的話,以后別來這個國家就行。如果你是原告,還是省省吧,就算打贏了也很難執行的。”
蕭裔遠的全部精力都放在自己的專業人工智能發展和應用方面,對于法律,他只了解一點皮毛,也就是大學里學的《法學概論》必修課的水準。
而且他是信奉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去做,所以一直打算的是找一個很厲害的律師,或者律所代理這場官司。
何之初的話,不啻于當頭一盆冷水,將他澆得透心涼。
他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堅持自己的意見:“謝謝何先生指點,但是不管結果怎么樣,這場官司我一定要打下去。”
“為什么?明顯沒有利益的事你也要做嗎?”何之初淡淡說著,抿了一口紅酒。
蕭裔遠抿了抿唇,在腦海里組織著語言,慢慢地說:“何先生是法律界大拿,您的意見肯定是有的放矢。從法律角度來說,這樣做可能確實是利益最大化的做法。”
“可是對我來說,對我們國家的這個行業來說,我不能背這個黑鍋,我們這個新興的行業更不能因為我,背這個黑鍋。”
在這方面,蕭裔遠有著理工科直男特有的執拗和認死理的特性。
他閉了閉眼,有些艱難地說:“何先生,我不知道您對我們國家的科技發展有多少了解,但是我是學技術的,我很清楚,我們這些年一直在仰望大洋彼岸的這個世界第一強國,一直在努力追趕。”
“我們曾經很落后,但是現在,我們真的快要追上了,特別是在人工智能這種大家都白手起家的領域,我們的成就一點都不比他們差!”
“我這份人工智能特效軟件,從頭到尾,從框架到代碼,都是我一手搞定的。這最關鍵的一段代碼,諾諾可以給我作證,是她坐在我身邊,看著我親手完成的。”
溫一諾忙點頭,“對的對的,我跟您之前也說過,真的沒有抄襲!更沒有侵權這回事!——最多是巧合,如果真的是一模一樣的話!”
蕭裔遠深深吸了一口氣,有些緊張的心情得到釋放,他的思路變得清晰,言辭也漸漸犀利。
他看著何之初,眉目溫和,但是立場卻一點都不愿意退讓,“何先生,既然是我沒做過的事,我為什么要讓他們得逞?”
“我不應訴,法院缺席審判,我明明沒有抄襲侵權,也要被判抄襲侵權。”
“這個判決一出,對我,對我們國家這個行業,甚至對我們整個國家的聲譽,會有多少影響?您想過嗎?”
“所以哪怕官司會輸,哪怕就算贏了,我也得不到任何賠償,我必須應訴,因為我要讓全世界都知道,我沒做過的事,就是沒做過。他們想判我的刑,必須拿他們的信譽來換!”
蕭裔遠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扣法條,他覺得自己不會輸。
但是對方依然可能判他輸,因為這是對方國度,而且,對方可以在沒有適用法條的情況下,強行判他輸。
這種情況在跨國官司中屢見不鮮,特別是在不涉及刑事案件的跨國民事案件,基本上是重災區。
但是強行判決的一個后果,就是對方的公信力在全世界范圍內逐漸缺失。
畢竟燈塔的豎立需要幾十年時間,但是要毀掉燈塔的明燈,只要拉一下電閘就可以了。
溫一諾沒想到蕭裔遠想得這么長遠,她有些慚愧地縮了縮脖子。
對她來說,她只是因為對方企圖讓她賠錢她才一定要對方輸,她還真沒想過行業尊嚴,國家信譽這個高度。
但是蕭裔遠既然提起來,她這個經常刷社交媒體看八卦新聞的人也很快想起了很多例子。
忙說:“遠哥說得對!這些外國人老是看不起我們國家的科技成果,凡是我們比他們強的,都是剽竊他們的!簡直是惡心他媽下了一窩子惡心崽子三百六十五天換著個兒的惡心你!應訴!必須應訴!”
“是時候為我們華夏科技的名聲在國際上正名了!”
何之初手里搖晃著紅酒酒杯,凝神看著蕭裔遠。
過了一會兒,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清冷地說:“……你這個樣子讓我很熟悉,但是我想不起來到底是誰。不過我卻很確定,這個人如果在你的立場上,也會像你這么選擇。”
溫一諾聽了好奇,右手托頤,眨著大眼睛問:“何先生,您怎么能想不起來是誰,但是知道這個人會怎么做事呢?這也太奇怪了。”
何之初瀲滟的桃花眼輕閃,說:“我也覺得奇怪,可能是因為我幾年前大病一場,傷到腦干細胞,還沒恢復過來吧。”
他勾起手指,在自己的腦袋上敲了敲。
溫一諾一下子想起路近說過,這個何之初腦子有毛病……
難道真的是字面意義上的有毛病?
他的腦袋生過病?
是撞過頭呢,還是大腦里面出了問題?
如果蕭裔遠不是在這里,溫一諾就要問出來了。
可是因為有蕭裔遠,溫一諾下意識沒有問,她覺得這可能涉及何之初的隱私,不應該在第三個人面前提及。
因此她不動聲色轉移了話題,同情地說:“您的腦袋受過傷啊?那真不好意思了,我們不該用這些事情麻煩您。您好好養傷,有空去氧氣充沛的地方走走,應該有助于大腦恢復。”
何之初被她逗笑了,將紅酒酒杯放下,說:“我的傷早就好了,但是記憶細胞可能無法恢復,不過這不影響我的專業水準。”
他看著蕭裔遠,再次確認:“蕭先生,你真的是想應訴嗎?不計一切后果?因為就像你剛才說的,你有很大可能會輸。”
“嗯,就算會輸,我也一定要應訴。”蕭裔遠重重點頭。
溫一諾忙說:“別亂說話!什么輸啊輸的!不吉利!我們要贏!一定要贏!”
她滿臉期翼地看著何之初,全身心都寫著信任和依賴,征詢地問:“是吧?何先生?有您出面,一定能贏的!”
何之初默默看著她,對她這幅神情又有種熟稔的感覺。
但是他不能往深里想,一想就會頭疼。
因此他只是順著自己的心意,微微勾了勾唇角,說:“溫小姐這么信任我?”
“何先生太客氣了,叫我一諾就好。”溫一諾很狗腿地拿起紅酒酒瓶,給何之初斟了酒,說:“何先生,您就幫幫我們吧!我們不求別的,只求能有個公正的審判過程。我估計只有您代表我們,那些外國人才不敢不顧法條,強行判我們輸!”
何之初笑了笑,“好,一諾。”
他不是個好說話的人,但是對溫一諾因為那點熟稔,他對她很寬容。
何之初是這個國家最大律所的合伙人,幾年前他離開的時候,并沒有轉讓這個合伙人資格。
他思考了一會兒,說:“我現在的律師執照還沒有恢復,但是我可以找我在這邊的團隊接你們的案子。”
他對蕭裔遠又說:“不過在我們簽合約之前,你能不能把你寫的那份原始代碼程序給我發一份,我想做個精細對比。”
蕭裔遠有點躊躇。
這都是機密文件,不僅有版權,而且算是商業機密。
溫一諾不懂這些,小心翼翼坐在旁邊,不敢說話,怕影響這兩個人交流。
何之初看出蕭裔遠的顧慮,笑了一下,說:“當做交換,我給你發一個人工智能方面的軟件程序,這是我在家鄉待的無聊的時候隨便寫的,不過比不上你那個特效軟件,但是也有獨特的地方。你看了就明白了。”
說著,他拿出手機,問了蕭裔遠的號碼,給他發來一個文件。
蕭裔遠打開只看了一會兒,立即驚喜抬頭,說:“何先生,您還會寫代碼?!真是太難得了!”
真正的內行一看就能看出門道。
一個懂電腦軟件的律師幫他打版權公司,肯定能事半功倍!
蕭裔遠一下子振奮起來,連忙把自己那份早就打包好的源文件發給了何之初的手機。
兩人也順勢得到對方的手機號。
蕭裔遠甚至向何之初發了微信好友的申請,何之初也接受了。
不過他在接受的時候,順便也加了溫一諾的微信好友。
溫一諾沒有看手機,還不知道何之初給她發加好友要求了,只是看著他們交流順暢,心里也很高興,給蕭裔遠和自己也分別倒了一點紅酒,舉著說:“來,讓我們提前慶祝一下合作愉快!”
何之初和蕭裔遠一起拿起酒杯,三個人碰了一下,各自抿了一口。
他們三個人坐的位置在靠落地窗的地方。
這條街上的高檔餐館特別多,隔著一條街就是一個米其林三星餐館。
此時諸葛先生帶著自己的兩個女兒在這里吃大餐。
諸葛含櫻看著對面的餐館,不無遺憾地說:“唉,我們要能去那邊吃飯就好了。好久沒去過了。”
諸葛蘊柳頭也不抬地說:“那邊的餐館要提前兩個月訂座位,如果你想去,我們現在訂位置,兩個月后就能去了。”
諸葛含櫻撇了撇嘴。
很快侍應生把他們點的菜送上來,放到他們各人面前。
諸葛含櫻低頭吃了一口菜,突然覺得剛才看對面餐館的時候,好像看見了熟人的身影。
她猛地抬頭,再次看了過去。
果然這一次,她看見了面對落地窗坐著的蕭裔遠!
蕭裔遠旁邊的男士,應該是今天在初選賽上大出風頭的何之初!
還有一個人,背對著窗戶坐著,也背對著燈光,整個人像是坐在陰影里,幾乎看不出來是誰。
不過除了蕭裔遠,她也不關心別的人,只是驚訝地說:“……如果對面的餐館需要兩個月前訂位置,那蕭裔遠怎么跟何先生都能去哪里吃飯?難道他們兩個月前就訂了位置?”
諸葛先生和諸葛蘊柳都看了過去。
諸葛蘊柳對何之初的了解比諸葛含櫻多,忙說:“何先生是我們能比的嗎?說不定那家餐館還有他的股份呢……他那種人,想去哪兒吃就去哪兒吃,呢可別羨慕。”
“啊?何先生這么厲害?姐,你怎么知道得那么多啊?”諸葛含櫻艷羨地說,不斷瞥著對面餐館的情形。
不過諸葛先生有些不自在,坐了一會兒,到底找侍應生換了位置,坐到另一邊看不見窗口的位置去了。
諸葛含櫻沒辦法,只好跟了過去。
等他們一家吃完結賬出去,對面餐館早就沒有那三個人的影子了。
應該是他們更早結賬出去了。
溫一諾他們確實比諸葛先生一家早十五分鐘離開。
他們三人都有自己的車。
何之初有自己的司機來接他回公寓,溫一諾和蕭裔遠目送他離開之后,蕭裔遠才說:“諾諾,你還住在司徒家,不太好吧?”
溫一諾點點頭,“我是打算搬出來的。我在半月酒店訂了房間,我先去澈少家把我的東西拿出來。你先回去吧。”
蕭裔遠也是在半月酒店訂的房間,心里有些高興,但是沒有表露出來,說:“我跟你一起去吧。你現在開的車是租的,還是司徒家的車?”
溫一諾:“……澈少的車。”
“那難道你還要開著他的車回來住酒店?再說天色這么晚了,你叫Uber打車也不安全。”蕭裔遠習慣性地說。
溫一諾笑了一下,“我可不是普通女人,哪個Uber司機敢打我的主意,我包管讓他后悔被他媽媽生出來。”
蕭裔遠嘴角抽了抽,忘了溫一諾的“高武力值”了……
但他再接再勵,不動聲色打消她的疑慮,“這很難說,雙拳難敵四手。再說就算能打贏,耽誤了明天比賽怎么辦?反正我的車是租的,我跟你一起去,跟在你后面開。你去拿東西,我在外面等你。這樣大家都方便。”
溫一諾還是有些遲疑,總覺得哪里不對。
蕭裔遠一派自然的樣子,說:“就算我們離婚了,可我們還是朋友。”
“不,我們既然離婚了,就不是朋友了。”溫一諾立刻反駁。
蕭裔遠:“……”
心好痛,不過他還是繼續說:“那還是合作伙伴,畢竟我們還有一場官司要一起打。不然要一起賠錢。”
溫一諾:“……”
好吧,這一點他說到她心坎上了。
賠錢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讓她溫一諾賠錢。
溫一諾重重點頭,“好,我把司徒家的地址發給你,你跟在我后面開車。”
蕭裔遠收到地址,帶著笑意跟在她車后面,來到司徒家在長島的大宅附近停了下來。
這里應該就是所謂的富人區。
長長的柏油路邊長著傘蓋一樣的綠植樹,馬路上打掃得干干凈凈,路邊還有大株大株的繡球花和晚香玉。
不遠處海浪輕輕拍打著岸邊,空氣中帶著海風特有的微腥,并不難聞,而且還很提神醒腦。
蕭裔遠把車窗搖了下來,心情很好地在路邊看著對面那個大鐵門,等著溫一諾出來。
沈如寶晚上回家之后,覺得身體已經好了,帶著自己的小哈巴狗拉著沈齊煊出去夜跑。
父女倆從十字路口轉過來的時候,正好看見蕭裔遠降下車窗。
看著他美得驚人的側顏看著自己家的大鐵門,沈如寶心里升起一股從來沒有過的甜蜜。
他在她家附近,是在等著她嗎?
是想等她什么時候出來見一面嗎?
這可是言情小說里面癡情男主的橋段啊……
看吧,她喜歡的男人,果然也會喜歡她。
這是真理和鐵律,在這方面,她從來沒有失敗過。
這是第一更,今天兩更哈。
第二更晚上七點半。
群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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