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家媳婦

667 甘心否

葉田卓急匆匆從豆家出來,沒有坐轎子,走著回家。

邊走邊想。

姓錢的太欺負人!

后悔!

在廣信府就該收拾他,為了大姐和外甥們,想著讓大姐一家來應天府,姓錢的會處理好外面女人的事,他也就放過姓錢的一回。

誰知道姓錢的膽大包天,竟然敢把人帶到應天府?

真當葉家沒人?

葉田卓可沒想會不會是誤會,大姐夫是去見同鄉了,哪個同鄉值得他三番五次偷摸去見面?又不是媳婦的前大姐夫那種人,他在廣信府已經查清楚了姓錢的有外室,這次錯不了,還是那個人。

哼哼!

還真是真愛!走哪帶到哪?

葉田卓如今也不是幾年前遇事就跳的毛頭小子,他沒有去查,先回家探問下大姐再說。

回到家,去他屋里搜刮了一些東西,抱著去了大姐院里。

展開他一貫的笑容,把東西分給外甥們,給了外甥女一個大珠子。

錢葉氏阻止道:“雨晴還小,別給她,留著將來給侄女。”

葉田卓道:“當舅的給外甥女應該,大姐幫她收著,我閨女以后我再給。”

笑瞇瞇抱著外甥女,道:“我就稀罕閨女,我們雨晴以后有個小妹妹,帶妹妹玩好不好?”

錢葉氏聽小弟說話,心里歡喜,來到這自然希望和娘家走得近,以后自己孩子也有表兄妹姐弟來往。

葉田卓哄一會孩子,問了一句:“大姐夫哪?”

錢葉氏說道:“和幾個認識的學友見面,說說這次的會試考題。”

葉田卓裝著隨意說道:“守著大姐他去問別人?大哥說過,要是大姐去參加科舉,咱葉家早就有一個三甲了。”

錢葉氏笑了一下說道:“那是大哥夸我,不過就是讀過幾本書罷了。”

葉田卓嘖嘖道:“大姐太謙虛,從小咱爹就說我連大姐的腳后跟都比不上,外祖父也說大姐學問好。”

錢葉氏收了笑,沉默了一下說道:“女子要什么學問?守著內宅……”

她沒往下說,守著內宅四方地,出門見得也是婦人,說些衣服首飾孩子什么的話。

外祖父曾經說過,有的人學了知識心高氣傲,心高氣傲又能如何?這個世道容不得心高氣傲的女人,只會自己辛苦。外祖父讓她踏踏實實過日子,有了孩子好好教導孩子。

外祖父說女子不易,他只想兒孫平安,有了學識更應該明白事理,而不是覺得自己比別人強瞧人不起。

葉田卓自顧自說道:“我小的時候讀不進那些四書五經,咱爹就說我,長大了可怎么辦呀?我就想長大了又不缺我吃喝,我玩一輩子又如何?還是原河問我,你想干什么?那會我就想,我要是能四處走走多好。可是我不敢給咱爹說,說我將來啥也不干,四處亂逛,咱爹不揍我啊?原河說如果四處走一走,把經過的看到的都記錄下來,那也是本事。我一想對哦,我有這個本事,我也喜歡做這種事。然后我就給咱爹說了,咱爹剛開始是想揍我,后來想明白了,挺支持我的。我非常感謝咱爹。現在想一想,如果我想做件事,但是又做不了,我不甘心,我會覺得生活沒有樂趣。我要是有大姐的學問沒地方施展,一樣會不甘心。大姐你會甘心嗎?”

錢葉氏輕輕一笑道:“有何不甘心的?有一句話說,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女子不比男子,讀的書越多越孤獨,幽棲居士寫了五獨詞,獨行獨坐獨唱獨酬還獨臥。佇立傷神……”

她又一笑,道:“不知她有沒有后悔讀這么多書。”

葉田卓不知幽棲居士是誰,但寫出五獨詞的人肯定婚姻不幸福。

他問道:“大姐后不后悔?”

錢葉氏搖搖頭道:“我不后悔,讀書讓我快樂,我喜歡讀書。”

葉田卓說道:“那就好,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最好,這樣大姐和大姐夫也有共同語言,能說到一塊。我和我媳婦也能說到一塊,我發現我倆太有共同語言了,我的想法,我媳婦都認同。我媳婦的性子我也挺喜歡,直來直去的心里藏不住話。”

錢葉氏笑,這個弟弟也是心里藏不住話,父親說他比六十歲的老太太話還多。

“大姐我說一個事,因為我媳婦聽不懂南方話,鬧了個誤會。”

葉田卓就把在廣州府舅舅家的表妹的事說了,其實他不應該說他舅舅那邊的事,但是想找個引頭只好說了。

“大姐是不是覺得我媳婦不賢惠?我成親之前我媳婦就跟我說好了,要是我納妾,她就帶著孩子走人。不止是納妾,我要是在外面勾三搭四,她也絕對不跟我過。這樣的媳婦是不是別人都認為不賢惠?可是我愿意呀,我覺得夫妻倆人,你心疼我,我心疼你,將來再有幾個孩子,才是熱火的家。”

他邊說話邊留意大姐的神色,看大姐并沒有吃驚,或者不滿,他又接著問了一句:“大姐,要是大姐夫想納妾你會不會同不同意?”

錢葉氏想都沒想說道:“不會的,你大姐夫不會。”

說說著話,臉上的微笑很舒心。

如果不知道大姐夫外面有人,葉田卓肯定會覺得大姐夫妻非常恩愛,不然大姐不會有這么舒心柔和的微笑。

他心里一陣堵又一陣難受。

大姐這么相信姓錢的,對他一心一意,可是姓錢的都做了些什么?

恨不得……恨不得……

葉田卓又把話說到孩子上,說他的閨女不知道父親會起什么樣的名字,怕父親亂說,麻煩大姐幫著起一個。

錢葉氏吃吃的笑,小弟就像父親說的一樣,有時說話口無遮攔。

后面葉田卓就瞎扯一些事,坐一會出去了。

不想在家里呆著,走出去,看到錢宜民回來,他握緊拳頭又松開,微笑著上前說道:“大姐夫回來了。”

錢宜民站住,也微笑道:“小弟要出門?”

“出去辦點事。”

倆人很親熱又很客氣的招呼完,等錢宜民進去,葉田卓冷著臉看著他的背影。

出去后他去找了一個包打聽,讓他去打聽一下表嫂看到姓錢的進去的那個宅子里面住的是誰。

他在茶館等了一個多時辰,那個包打聽回來給他一說,葉田卓當時都快氣炸了。

那個宅子里面住的女子八月份住進去,當時已經有了身孕,過了年正月初五生了一男娃。

包打聽說那個年輕婦人對外說丈夫進京趕考,考中之后會跟著丈夫去外省。

說周圍街坊有猜測是外室的,不過說這女子不像是風塵中的人。從不出門,家中有兩個丫鬟一個婆子,還有一對兒老夫妻看門。

葉田卓問道:“那有沒有人見過他丈夫過來?”

包打聽說道:“見到的人很少。說是一位斯斯文文的讀書人。

葉田卓心中冷笑,丫鬟婆子,看門的,這又是一個家?

他氣呀,正月份生,那他們上次去廣信府的時候,那女子已經懷上了,大姐一家七月份來,姓錢的就讓那女的八月份過來了,也就是說姓錢的來了這里就找房子。

姓錢的想干啥?

他到底想干啥?

在他心目中原配算什么?

葉田卓想一想剛才大姐舒心的笑容,心里就難受。大姐如果知道了會如何?

如果沒有外甥們,葉田卓毫不猶豫的把姓錢揪出來,長痛不如短痛,大姐還年輕,大不了再嫁一個人。

可是現在,大姐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再走一步談何容易?也不是容易不容易的事情,而是兩個外甥已經大已經知事,讓他們離開錢家還是留在錢家跟著后娘?

葉田卓使勁撓頭,大姐現在的情況,難道要接納那對母子?

這事兒不能給父親說,要是說了父親得氣炸。

到底該怎么辦?

葉田卓猛地站起來,去找聰明的原河聽聽他怎么說。

正好回來了還沒去見他。

葉田卓出了茶館,快步去走向岑家。

岑溪農看到他也是京喜,走上前,倆人像以前一樣擁抱一下,三胞胎也圍過來說道,三舅啥時候回來的。

葉田卓笑瞇瞇道:“昨天回來的,今天去你家了,沒看到你們,想著你們就在這里。三舅好吧,專門來看你們。”

大鐵說道:“多謝三舅,我們也一直在想著三舅。”

進屋坐下,葉田卓歉意道:“三舅給你們的禮物還在后頭,等到了三舅給你們送過去。”

三胞胎一起說道:“三舅平安回來就是禮物,我們不要別的。”

葉田卓感嘆:“多好的孩子,對得住你娘為你們辛苦。”

岑溪農看了他一眼,讓三胞胎去寫字,然后對葉田卓說道:“你有話要說?”

葉田卓笑道:“你能不能不那么聰明?以前不覺得,現在想想,在你面前我就要沒穿衣服一樣,啥都讓你看明白了。”

岑溪農也笑道:“我可不看你光身子,沒那個興趣。”

葉田卓問道:“要是美女,你有興趣不?”

“異性相吸,我是正常人,大姐說小和尚下山還偷瞄小姑娘哪,再說我早就不是小和尚了。”

葉田卓擠擠眼笑道:“呦!你才多大,都知道異性相吸了?”

岑溪農說道:“食色性也,不然哪來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葉田卓問道:“那你想沒想,你將來要娶誰?”

“隨緣。”

“不是隨心?”

“隨心就是隨緣。”

葉田卓琢磨這句,當初他也是隨心,娶媳婦之前,反復想了好久,是一時的興趣還是愿意一輩子。

岑溪農看他不說話,問道:“怎么?出去一趟遇到動心的?”

葉田卓道:“怎么可能?我媳婦馬上要生了,我對別人有花花念頭,那還是人嗎?”

想到姓錢的,他咬牙切齒道:“那么做的人是畜生!連畜生都不如!畜生還知道護子哪!”

岑溪農喝口茶,在想,誰才生了孩子?不是大姐,難道是二姐?那個張疙瘩竟然另外找女人了?

大姐要氣壞了吧?當初她一直看好張家,最早是大姐提起的張家。

葉田卓開了口就把他大姐夫的事說了。

岑溪農沒吱聲,葉田卓問了一句:“原河,你說這事咋辦?我都不敢給我爹說,怕我爹氣壞了。”

“得看你大姐的意思。”

“我就是怕我大姐難過,今天我試探了下,我大姐對那個畜生信任的很,這要是知道了,對于女子來說,跟天塌了一樣,讓我大姐怎么活?”

“那就瞞著。”

葉田卓氣道:“在廣信府我就是想瞞著,想法讓我大姐一家來應天府,心想姓錢的總會知趣把外面的解決了吧?誰曾想他還帶過來了,還偷著生了一個兒子,他以為有了孩子,我大姐拿他沒辦法?硬著頭皮也得接納?”

岑溪農說道:“你再等等,這次你大姐夫考中了,看他接下來怎么打算?”

“怎么打算?無非是抱著孩子回家?多個兒子他高興的很!”

岑溪農看了一眼他,繼續喝茶。

葉田卓問道:“有啥你就說,對我有啥不能說的?”

“他要是中了,提出去外地歷練幾年,讓你大姐帶孩子留在應天府,說他從底層起步,我想你爹會高興。多好的女婿!如果你大姐也同意,你爹會安排。”

葉田卓愣了下,道:“姓錢的打著這個主意?哦,我明白了,這會抱孩子回家是他氣短,等他靠自個混出來了,有底氣了,能和我葉家叫板了,他可以為所欲為了?他做夢!”

岑溪農搖搖頭道:“干嘛和葉家叫板?只不過男女之情非他所愿,舍不得丟下而已。”

葉田卓咬牙切齒道:“而已?我而已他的大頭鬼!有本事別娶妻!”

岑溪農看著他一頓罵姓錢的,鼻子都要氣歪了。

葉田卓發了一頓火,又問道:“原河,你說他是傻還是拿我葉家不識數?覺得能拿住我們葉家,來應天府還帶著那人,如果留在廣信府,我們也不會知道,將來他再帶人去哪,誰能知道?”

岑溪農說道:“大姐說過一句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猜他想著誰也不會料到他能做這事,誰不會想那得多傻呀。可他就這么做了,因為誰也不會想到,不會留意。等考中了去了外地任職,也就不到一年時間,他想這一年里沒人發現,以后的事再做安排。那個女子他家里人或許不知道,不然他也不會不放心,非得帶過來,倆人倒是情深義重。”

“情深他娘個屁!”葉田卓又罵了一句。

“就可憐我大姐,我大姐該怎么辦?”

葉田卓愁眉苦臉。

“再等等,看你姐夫下一步想如何?他要是想外放,不讓他出去。”

“能瞞多久?早晚都得知道。”

岑溪農說道:“能被丈夫欺騙一輩子的女人也算幸福,這種事情不知道比知道了要好。如果你大姐不是心中只裝著情情愛愛的女人,知道了,也會把自己和孩子安排的明白。”

葉田卓嘆口氣說道:“我算是明白為何有些婦人,對那庶出咬牙切齒,為何忍氣吞聲接外面的女人進府,那就是要親手出口氣,不然不甘心。”

岑溪農說道:“那種人是傻,把自己的一輩子堵在那口氣上,沒必要。”

他學這付昔時的口氣,夸張的舉著手,道:“世界辣么大,何苦把精力浪費在垃圾人身上。”

葉田卓不像平時那樣聽這話笑起來,只是說:“我希望我大姐能像表嫂那樣想得開,表嫂曾經說過,要是豆渣將來如何,她才不會和他置氣,馬上給大爹他們找個后爹快快樂樂的過日子。”

岑溪農能想到大姐說這話的表情,輕微一笑。

葉田卓生呼一口氣,道:“那我就再等等,看那個姓錢的接下來會如何。”

他又安排了個人,天天盯住那個宅子,在家里沒事就和大姐說說話,觀察大姐。

有時故意說些他路上的見聞,說一些大戶人家婆媳妻妾之間的是非。

還說了付昔時當初因為豆家要再娶一個把豆渣頭給開瓢的事。

錢葉氏驚訝了下,說道:“看不出來大鐵娘這么厲害。”

葉田卓說道:“那會表嫂還沒找到親爹娘,娘家人不在跟前,表嫂說,苦能吃,糠能吃,就是這個氣不能吃,想讓她和別人共用一個男人,她去要飯也不會受這個氣。”

錢葉氏說道:“那會沒孩子,是她一個人,要是這會就沒法輕易說這話。”

葉田卓搖頭道:“表嫂說過,有孩子更不能和他過,自己委屈點還能忍受,不能讓孩子委屈。”

錢葉氏奇怪問道:“怎么說?一般不都是為了孩子才會忍下嗎?”

“男人有了外心,會偏向另外的孩子,對于其他的孩子來說,就是受委屈。表嫂說既然不能全心全意,那就把孩子給她,她會給孩子全心全意。”

錢葉氏慢慢點下頭。

葉田卓感嘆道:“我欣賞表嫂這點,我媳婦這點和表嫂很像,我想,將來我有個啥,我媳婦會把孩子照顧好。我最怕女人只想著情情愛愛,沒了男人哭哭啼啼,生活中除了男人,還有好多事要做。表嫂說,男人算什么,一抓一大把,好男人不要太多,還怕嫁不出去?自己優秀了就得嫁個優秀的男人,表姐夫最優秀的就是對媳婦好對孩子好,表嫂說對于女人來說,這個算優秀。”

錢葉氏聽了好多付昔時的事和話,她只以為小弟絮叨愛說,她也愿意聽。

付昔時這樣的女子很少見,聽她的事很新奇。

葉田卓還說了第一次見面,表嫂就跳起來揍了他。

錢葉氏笑個不停。

葉府尹很高興小兒子一回家就去和大女兒聊天,一點隔閡都沒用,就像一起長大的姐弟。

小兒子每次從外面回來,都會買些吃食,應天府哪里有特色的好吃的都讓他買完了。

肯定是他親舅給他銀子了,沒見小兒子問他張口要。

葉府尹很欣慰小兒子對嫡姐和外甥們的照顧,幸好當初聽了岳家的安排,沒自己偷摸安排一個人進府。

過日子還是得找靠譜的人,岳家給他安排田卓他娘,是為他考慮,不是想控制他。

葉夫人的身體不好,葉府尹對妻子不離不棄,可是他一個壯男,有身體需要,兔子不吃窩邊草,府里的人他不招惹,免不了想外面有個摟著說話的人,能熱乎的人。

他又不是清心寡欲。

礙于對岳家的尊重,對妻子的內疚,葉府尹強忍著,后來有對他含情脈脈的人,心動呀。

那會岳家來人了,“建議”他納二房,葉府尹乖乖聽話,心里稍微有點不舒服,對新進府的二房沒啥溫情。

田卓他娘,真好,葉府尹也不是呆瓜,慢慢的倆人過的不錯。

就是田卓長大后,葉府尹發愁,兒子隨了誰?將來咋辦喲!走出去丟葉家的人。

可是沒想到兒子如今十分優秀,太讓他滿意了。

對嫡兄嫡姐的態度,更讓他滿意。

這一點,是葉姨娘教導的好。說起來,也是岳家有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