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心眉睜開雙眼的時候感到一種朦朧的麻木狀態占據著她的全身,這種狀態帶著某種病態的舒適感。她的全部骨骼已經不再像是裂成了碎片,它們仿佛脆弱地在她的體內重新黏合,所以她不敢有大動作,生怕輕舉妄動之后自己就會頃刻間化為戧粉。
她的嘴巴又苦又澀,胃部在神經性地抽搐著,強烈的口渴一波一波侵襲著她的全身;當她閉上雙眼的時候,她仿佛看見火花四射,恰如夜晚的墳地里那流竄的鬼火一樣。
有好幾次,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被溫莎公爵夫人的巨蟒給活活纏死了,那火花就是死亡國度里帶來的異世界之光,可是當她開始逐步適應了周遭的幻境,視力也緩慢地恢復之后,第一個映入她眼簾的就是隔著鐵窗、此刻正冷漠無情地俯視著她的一彎慘白新月。
環顧四周,自己身下是一張骯臟的硬床,旁邊有一把三條腿的凳子和一張坑坑洼洼的木桌,桌上放著一個水罐。
鐵窗的兩邊,靠近墻角的高處,兩條又黑又粗的生銹鐵鏈像死蛇一樣垂下來,尾端的圓形手銬像蛇頭一樣無聲地靜躺在地,而這里的地面上滿了一層薄薄的淤泥,那么多污穢的動物爬進這間屋子,發出細細屑屑的聲音;她向另一邊扭過頭去,看到了墻角處一個黑乎乎的罐子,應該是便壺,視線再挪過去一點,就是一扇幾乎和墻壁同種顏色的鐵門,上面有個一扎長的方形孔,隱心眉清清楚楚地看見有一雙淡藍色的陌生雙眼正在透過那方孔,時不時地從外面向里監視,將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這是一間關押死囚的黑牢,隱心眉心想。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衣服和靴子都還完好無損地穿在身上,可是圣弓不見了,她藏在褲腰,袖口和靴子里的飛鏢以及匕首都通通不見了蹤影,一直以來掛在她腰后的約定號角不見了,她再一摸里衣,魔鬼血鉆也不翼而飛。
除了賽瑟送給她的那枚睡火蓮吊墜還完好無損地掛在她的脖子上,隱心眉全身上下幾乎被洗劫一空。
毋庸置疑,必定是溫莎公爵夫人指使人盜走了她身上所有有用的東西。
隱心眉踉踉蹌蹌地走到桌子邊,端起水罐仔細嗅了嗅,對著月光查看一番,似乎沒什么不對勁,她管不了了那么多了,就算這水里被下了毒,毒死也比渴死好。
于是,她仰起脖子把水罐喝了個底朝天,然后打了個響亮的水嗝,重新坐回那張骯臟的床上。
方孔外那雙淡藍眼睛一直盯著她看,隱心眉狠狠地沖著門外咒罵了一句,那雙眼睛略微忽閃了一下,終于挪移了視線。
她非常沮喪,掏出胸口的那枚吊墜,襯著月光看著那飽經滄桑的藍紫色睡火蓮,雖然眼下這唯一的舊物還能帶給她些許安慰,可是畢竟只是枚裝飾品,不能吹響也不能殺人,除了讓她睹物思人沒有一丁點兒用處。
隱心眉試著捏緊自己的拳頭,可是渾身沒有力氣,手臂像棉花做的一樣軟塌塌,別說一拳砸開鐵門,她現在能噼啪一聲把那張破桌子砸爛的可能性都幾乎為零。
她仔仔細細地巡視著四周,一樣能幫助她越獄的物件都沒有,除非她摔碎那個水罐,像古老故事里那個可敬的老年修道者一樣用碎瓦片挖個十年二十年的地道,然后趁著月黑風高之夜爬出暗道襲擊巡邏的看守,才有可能逃之夭夭。
可是這個念頭只是玩笑似的出現在她的腦海中短短幾秒,就被隱心眉槍斃了,她等不了那么長時間,她從來也就不是這樣一個精心謀劃數十載的耐心之人,何況這個黑牢到底通向哪里也未可知;她不能在不確定的事情上花費這么多心思和精力,她目前只要有一件趁手的武器,哪怕是一把鋒利的小刀也可以,那么她就可以瞅準一個時機然后大開殺戒,從這里拼出一條血路逃出去,這才是她喜歡的做法,也是她最擅長的手段。
很明顯門口的守衛是個男人,她要是個稍微開竅點的女人,那么她選擇的第一個越獄之法就應該會是引誘。可是隱心眉從來就不是這種女人,她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想打聽足夠的信息,比如看守一共幾人,如何換班,這里通向哪里,溫莎公爵夫人的住處離這兒遠不遠;等她獲得了足夠的信息,看守也放松警惕之后,她就可以用摔碎的水罐小碎片,像射彈弓一樣彈瞎那人的雙眼,或者用鋒利的瓦片割了他的喉嚨,反正怎么快準狠她就怎么來。
想到這里,隱心眉抬起身子,放開嗓門,開始談論各種各樣的事情,床板太臟啦,牢房里太冷啦,到現在還不給她東西吃,埋怨這個又抱怨那個,以便有權利叫得更響些。
她滿心希望門外的守衛聽了之后可以火冒三丈地沖進來,這樣她就可以趁亂出擊,可是令她失望的是,自從她扯開嗓子大喊大叫之后,那雙淡藍色的眼睛就再也沒有出現在方孔之外監視她了。
不過沒有多久,一陣腳步在門外響起,有人打開牢鎖進來了,隱心眉趁機窺探了一眼外面的境況,那兒似乎是一道弧形的灰色墻壁,只有幾道仿佛從遠處投射過來的暗淡火光籠罩之上,除此之外她便什么也看不真切了,因為兩個全副武裝到牙齒的士兵背著手堵在門口,在頃刻之間把她的視野擋得嚴嚴實實。
一個身形佝僂的瘦弱男子,披著臟兮兮的斗篷完全看不清臉孔,把一個陳舊的籃子放下來就要轉身離開。
隱心眉立刻撲過去,拽著那人的衣角大叫,“你們憑什么把我囚禁在這里?烏云堡好大的膽子!告訴血腥玫荔,她要還在乎她那張皮的話,就趁早放了我,否則要追殺她性命的可絕不只是隱底蓮人和莫利斯人!”
然而士兵一腳飛來,隱心眉不太靈活得閃到了一邊,只得松開那人的斗篷,然后她罵罵咧咧地追上去,可是牢門當著她的面咣當一聲被關緊了。
這里又只剩下她煢煢孑立。
隱心眉心灰意冷地長嘆一口氣,她掀起那個舊籃子上的蓋子,發現里面是一碗冷湯和發硬的面包,她想也不想就張嘴開吃,覺得這牢飯難吃是難吃,但是和那罐涼水一樣同樣沒有被下毒。她決定能多吃一口是一口,必須積攢精力,不能心灰意冷,總有辦法可以找到破綻從這里沖出去。
隱心眉拿起了碗,端到嘴邊,帶著異常冷靜的理智情感喝完了里面所有的湯,連碗底的渣都被她吞了下去。可是當她剛剛拿起面包放到嘴邊的時候,卻聽見了一陣斷斷續續的輕微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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