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姐姐要喝酒嗎?我師兄親手釀的!”
“嗯,少飲些就可……”
“云姐姐嘗嘗這個,我師兄手藝超強的!”
“確實是少有的美味,我此前極少進食,今后怕是也要多些口福了。”
發……發生了什么?
那富麗堂皇宛若一座金殿的廚房窗口,李長壽端著鐵鍋向后仰身,納悶地看著遠處的情形。
——他的仙識也探查不到云霄的身影,需用肉眼去看。
他準備的那些相親相愛小套路,竟然沒了用武之地!
自己什么都沒做,云霄與靈娥就直接這般親近了?
看靈娥目光清明、元神活躍,與此前沒有半點異常,而且根據李長壽對靈娥的了解,此時靈娥甚至都沒了之前的那般緊張,那一聲聲姐姐喊的……
他這個當師兄的,都沒被喊這么甜過!
云霄平日里都帶著淡淡的光環,從不與人相近,除非瓊、碧兩位仙子能接近云霄身側。
但靈娥與她,此刻就在并肩坐著,甚至靈娥跪坐時還壓到了云霄的裙擺,云霄非但沒有在意,反而還用一種溫柔的目光注視著靈娥……
出手了,云霄出手了!
夭壽的,云霄幫靈娥扎了個小辮!
李長壽仿佛陷入了疑惑的怪圈,螺旋下降,難以自拔!
莫不是自己對洪荒的環境,有什么誤會?
李長壽脖子都快被自己拉長了,眉頭越皺越深、眼睛越瞪越圓。
自己剛才怎么就‘心慈手軟’,沒動用游魚紙道人!
早知道就狠下心,偷聽她們到底說了什么!
當時就想著還是尊重她們兩個,哪怕再棘手的局面都去接受并彌補……
這怎么就互相包容了?
李長壽目中精光一閃……
有詐,必然有詐!
“水神我來吧,你這都快炒糊了!這青緞玉蘿卜可是罕見的極品食材!”
白澤高呼著沖了過來,接過了鐵鍋顛了幾下,先是松了口氣,又開始嘖嘖稱奇:
“厲害,嘿,當真厲害。
不過天仙境的小靈娥,能跟準圣境的云霄仙子都能如此和諧。
水神,可有什么秘法?
說不定哪天貧道也動了凡心,也去找幾位仙子聯絡聯絡感情。”
李長壽抱著胳膊,身上的圍裙已是他對上輩子生活不多的祭奠,沉吟道:
“白先生,你這想法有些不妥。
感情之事最好還是不要抱有任何目的,不然就會失卻了單純與真誠。”
白澤調和著鍋中菜肴的味道,習慣性地反駁一句:
“貧道倒是覺得,水神這說法有些不對。
男女之情本自陰陽相負,若非一眼看上了對方,如何會有其后的故事?
貧道在人族凡俗中混了何止萬年,這些事都已是見多不怪。
誰家少爺翩翩風度,哪家嬌娘婀娜多姿,若非兩者最初見面怦然心動,彼此有所圖謀,如何會互相靠近?”
白澤,上古老杠靈了。
李長壽道:“此事不可一概而論,不同生靈有不同的看法,有人側重于外,有人就側重于內在,都無可厚非。”
白澤笑道:“那水神看云霄仙子,是側重于內還是外?”
“怎么感覺白先生在下套?”
李長壽嘴角一撇,淡然道:“最初見云霄仙子,是覺得云霄仙子溫柔動人。
洪荒中的仙子大多都生的很美,若只是如此,那我當真就是桃花好色之徒了。
其實當時,給我留下印象的,是這位溫柔的仙子好生厲害,一句跪下,公明老哥直接就跪了。”
白澤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真假?”
“自然,”李長壽笑道,“我之所以欣賞云霄仙子,三分在于她遇事時的果決,三分在于她出手時的準狠,四分在于她的溫柔。
這般女子,確實是頗為奇特的存在。”
白澤將鍋中菜肴盛在盤子里,瞇眼笑著,“水神何必不愿承認……罷了,你開心就好。”
李長壽搖搖頭,言道:“我再多做幾個菜,勞煩白先生再備些食材。”
順便……
超階風語咒全力開啟,就聽得,風中帶來靈娥與云霄清晰的話語聲。
但讓李長壽有些疑惑的是,兩人竟只字不提與壽有關之事,反而是在那討論起了修行之法。
說是討論,自然是云霄指點靈娥修行……
故此,李長壽越發謹慎了起來。
片刻后,李長壽與白澤各自帶著兩樣精致的菜肴飄到水潭旁,擺好盤、放好碗筷,李長壽剛想說話,白澤就起身道了句:
“這個,主仆有別,貧道不過人教拉車瑞獸外加廚子一枚,就去旁邊趴著了。”
白澤說完就要脫身而去、置身事外,但一只無情大手自側旁摁來,摁住了白澤肩頭。
李長壽正色道:“今日雖無外人,但這般事若是被旁人路過時看到,還當我們人教迫害瑞獸。”
白澤嘴角一陣抽搐,山羊胡顫抖著:“水神您迫害的還少……”
“白先生還請一同入座吧。”
云霄輕柔的嗓音傳來:“借著今日前來這邊探望,我有些事也想叮囑白先生幾句。”
白澤猛地一個激靈,道心無故緊繃,他先站起身來,而后正襟跪坐,腰桿挺直,含笑、瞇眼,低頭道:
“請云霄仙子吩咐。”
“白先生言重了,你是上古善謀之士,何來吩咐一說?”
云霄注視著李長壽,眸中流露出少許溫柔,見李長壽含笑眨眼,這才看向白澤。
“我知白先生來投奔人教,必是有自身的打算,但還請謹記,水神并非只涉及人教,道門三教皆有他助力。”
“仙子請放心,”白澤低頭道,“貧道今后會盡力輔佐水神,絕無旁念!”
云霄輕輕點頭,對李長壽眨了下眼,就與靈娥繼續輕聲私語。
白澤心底長長松了口氣,左手顫抖著,脖子像是卡殼了般,扭了幾次才看向李長壽,剛想說話,一陣微風拂過,卻是后背都被冷汗浸濕。
李長壽不由暗中皺眉……
怎么,一個兩個面對云霄仙子時,壓力都這么大?
帶著兩個巨大的問號,李長壽在旁切入了云霄和靈娥之間的話題,拿出了自己從未展示過的知識儲備。
從衣著配色,聊到各類發型,再說到道與性情的相性關系……
李長壽很溫和地接過了聊天主導權,讓靈娥和云霄都不會感覺突兀、被冷落。
但可惜,李長壽旁敲側擊,依然沒能問出半點有效信息。
一直到日暮西斜,夜幕降臨,云霄放想起不該久留,告辭離去。
李長壽剛站起身來,要送云霄出山門,靈娥竟然叮囑了一聲:
“師兄,哪怕用化身,也記得把云霄姐姐送回三仙島哦。”
李長壽含笑答應了聲,當下也未用化身,駕云送‘蕭公子’離開了度仙門。
飛出仙門數千里,云霄停下云頭,轉身注視著眼前的李長壽,似有千言萬語,都寫在了此時的目光中。
“不必真要送我,不然我還要為你擔心。”
李長壽咳了聲,直接開口問道:“雖然這般問有失風度,但我確實納悶,你與靈娥說了些什么?”
“你稍后自能在靈娥那里問到,我便不多說了。”
云霄目光有些悠遠,低頭順眉,輕聲道:
“今后……你若是需我做什么,直接言明就可,莫要太為難自己。
你若連我都信不過,你我又何必如此相交。”
李長壽皺眉問:“你是否推算到了什么?”
“并未,”云霄看向一旁。
李長壽道:“仙子可否直視我?”
云霄抬頭看向眼前人,兩人目光對視,霎時便沒了云月星辰。
少頃,李長壽剛要再次問剛才的問題,云霄卻主動開口:“那枚銅錢,我會好生保管。”
果然是推算到了,但所知絕對不多。
“嗯,”李長壽笑道,“莫要擔心,我這個人做事,凡事都以自保為上……”
云霄突然問道:“若我能堪破情劫,渡過命中劫難,你我同游三界、尋遍星辰,可好?”
李長壽微微皺眉,凝視著她那雙仿佛滿載著星河的眼眸,嘆道:
“我還道你在擔心什么,突然來山門中看看,又像是被靈娥治愈了心神。
不曾想,你竟是有些患得患失了。
靈娥的性子,倒也是專治這個心病的良藥,怪不得……”
“嗯?”云霄眨了下眼。
“咳,患得患失,是升溫境經常有之事,可以比作是男女之事中的心魔。”
李長壽笑著伸出右手,溫聲道:“這個源于對彼此關切,對方在心底份量越來越重。
其主要表現,就是思慮過多,心底有些放心不下,但其實都沒什么的。
可否將手借我一用?”
“嗯,”云霄將她宛若白玉般的右手探出,在李長壽的示意下,指尖以極其細微的幅度顫抖著,抵在了李長壽的掌心。
李長壽反手將她柔荑捉住,卻并未用力;
云霄面頰懸了一縷紅暈,目中有一絲絲疑惑。
李長壽問:“你是否在擔心,待你道心圓滿,就無了我容身之地?”
“你怎知……”
“其實這般問題,我也擔心過,”李長壽右手略微用力,“但后來就釋然了。”
云霄忙問:“為何釋然?”
“我這人做事一向求穩,”李長壽笑道,“此前思考這些時,比你所想的還要復雜許多,不然無法說服自己承認自己的心意。
今日一并說與你聽吧。
若你我能修得圓滿姻緣道,卻因此讓你過了情劫,心中再無我……那我便將你道心再融了,鉆進去就是。
甚至我還考慮過,你若是今后萬一受傷失憶了會如何,那我就將你我的故事寫成話本,讓你從頭看一遍,再重新陪你演一次。
還有種種情形,我都詳細考慮過,才下了與你順其自然發展的決心。
其實這些都不算太麻煩的情形,讓我困擾最多的,便是我修為不足,不能在你今后可能要面對的劫難中護住你,可后來又想明白了……
若我竭盡所能也護不住你,也不配與你結成姻緣道果。
你剛才問我什么?”
云霄手指輕輕戳了下李長壽掌心,李長壽會意松開手掌,心底也不免有些失落。
但他隨之就感覺到,自己指間多了幾根柔軟的玉指,下意識輕握手掌,不覺已是十指相扣。
云霄凝視著他的雙眼,柔聲道:
“若我情劫過了道心無你,我便毀了道心,增與你相關的執念。
我方才問:
你我可否以劫難為約,待我無劫無災,可愿與我同游三界、尋遍星辰?”
“愿。”
“今日一約,心無遲疑。”
云霄柔荑緩緩滑回,“望自保為上,量力而行,不可強違天命。”
李長壽正色道:“放心,我穩得很。”
而后道揖行禮,得來欠身回應;
仙子踏云前行,一步半次回望。
但終究,她還是化作云霧消散于天地間,李長壽靜靜駐足許久。
封神大劫……
再多加把勁去謀權吧。
嗯,回去還要跟靈娥進行一次成熟師兄妹之間的交談。
獎勵肯定是要給的,畢竟一眨靈娥就要外出歷練,多寫點經文也是有益無害。
一個前路有生死劫,一個前面還有長生劫……
令壽頭疼,難以省心。
片刻前,云霧縹緲間,三界天地外。
某處宮殿的臺階上,十多道身影聚在此地,看著……
看著用四把絕世寶劍充當邊框,由大法力凝做的云鏡。
誅仙四劍此時表現出了異常出色的效果,不只畫面清晰無比,可切換四個不同的角度,更能接近原聲還原,將畫面中說話之人的語調、氣息,分毫不差地重新演繹,讓觀眾仿佛聲臨其境,實不愧先天至寶之名!
畫面中,一男一女十指相扣,正傳出那聲:
我穩得很。
坐在臺階之上的眾仙表情各異,他們也是剛剛到這,就被師尊大人示意看這段云鏡所顯……
幾名女仙滿目感慨,幾位男仙面露欣慰,也就個別的一兩個生靈,拿著玉符記錄三教情感大師的實戰教學。
“唉,”坐在最高處的青年道者,捏著一顆淡金色的葡萄塞到口中,“你們若是有小長庚三成發展情緣的本事……
整天就知道修行、修行,搞得現在三教中,咱們截教弟子實力比闡教普遍高一截!
道門盛極而衰的劫難,不找到咱們截教頭上,能找誰?”
多寶道人、趙公明、金靈圣母、烏云大仙等十多名仙人同時低頭稱是。
龜靈圣母小聲道:“師尊,是您當年收徒太多,我們都不敢收弟子……”
“那不重要,”青年道者大手一揮,“誰來分析分析,這段云上惜別,最重要的是什么?”
眾人一陣沉吟,多寶笑道:“弟子聆聽師尊教誨。”
“你們看,剛才長庚給云霄什么許諾了嗎?
仔細想想,其實沒給。
他所有的話語都有一個前提,就是等他們結成姻緣道果,換而言之,就是現如今,他們關系還不夠那么親密。
但為什么讓云霄感覺很感動?
就是因為像云霄這般聰慧的為師之弟子,是絕對不能用花言巧語,否則云霄一眼就能分辨。
只有心底最真誠的想法,拿出來,擺給云霄看,才能打消云霄的顧慮。
像公明你,跟金光出去轉了兩圈,天天就是看風景看風景,你就不會找找感覺,說點情話?”
趙公明嘆道:“唉,師尊教訓的是。
師尊您召我們來,就是為了看我二妹與長庚告別?
師尊,他們之前做了什么?”
“喝喝酒聊聊天談談情,嗯哼,且說正事。”
青年道者端起架子,淡然道:“大道不增,天地不長。
近來天機混亂,大劫怕是不遠,也就一兩千年內,你們各自也應有了感應。
如今咱們截教的實力不可再增,你們各自想點辦法,推行推行姻緣之道,讓大家對修行淡點心思,若是有困惑之處,就備上禮物,去找長庚求教一二。
為師近來去混沌海逛逛,看能不能找點寶物鎮壓教運……
公明?稍后送一幅畫作給長庚,就說這是為師親自所作,給他提提精神。”
言罷,青年道者一掃衣袖,身影瞬間消失不見,就如同在畫面中直接抹掉了自身存在一般,半點痕跡都無。
趙公明剛想領命,又怔了下,忙道:
“師尊,您還沒給弟子畫作!”
殿外虛空中傳來一聲輕哼:“隨便找塊畫布,用誅仙四劍印一下,記得給他保留點原汁原味的誅仙劍氣。”
眾截教大弟子與隨侍仙人面面相覷,那四把寶劍輕輕顫鳴,自動懸浮在半空,等待趙公明取畫布裹身。
于是,半日后……
海神廟后堂中,李長壽看著眼前這幅寶圖,額頭掛滿黑線。
通天老爺這是幾個意思?
仔細瞧了眼這四把寶劍,李長壽突然感覺自己脖間一涼,渾身寒毛直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