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娘別傳

第六十九章 雪柳(二)

午夜。

耳邊似乎是一些幻響。

剛上船時也有這種癥狀,約莫是船開的又不安穩了。

蘇夌峨迷迷糊糊,還想再睡。

“咔塔”一聲門響,將蘇夌峨的迷糊徹底趕跑了。

這可不是幻響。蘇夌峨自被褥中睜開眼睛。

又是“咔塔”一聲,門吱呀呀的輕聲響動,被人推開了。

蘇夌峨的頭埋在被褥之中,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腳步聲輕輕響了起來,一步,兩步,逐漸靠近了蘇夌峨的床榻。

蘇夌峨控制不了自己的呼吸,她的腳也有些泛涼。

有那么一瞬間,她后悔了,不該一個女子孤身從家里出來。

腳步聲還在逼近,終于停下了。

不知是否是蘇夌峨太過恐懼的幻覺,她甚至聽到了那人低沉的鼻息。蘇夌峨的牙齒打起了顫,她咬緊牙關,眼中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委屈,滲出了淚水。

頭頂突然傳來“唔”的一聲悶哼。蘇夌峨嚇得渾身僵直,不敢動彈。

之后似乎傳來的什么東西拖拽的聲音,最后“咔嗒”一聲,門被人帶上了。

屋中再無聲響。

她等了一會兒,才敢探出頭來。

借著房間沒有窗戶,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見,蘇夌峨心仍然跳得厲害,她重新倒回了床上。

剛剛的驚嚇讓她深藏于心的不安和孤獨一下子泛濫起來。她想起白天韓憺對她說過的話:“連一個伴都沒帶。”

蘇夌峨突然產生了一個讓自己都難為情的想法:如果韓公子和自己一起的話……

想什么呢。她急忙打斷自己不切實際的想法,韓公子與自己只是萍水相逢,虧得他好心,才朝自己伸出援手,總的來說只是陌生人而已。

況且,過于熱情對蘇夌峨這樣一個孤女來說,也不是什么好事。

蘇夌峨明白,自己是被剛剛的事情嚇壞了,這才有了依賴別人的想法,她甩了甩頭,迫使自己不再去想有關韓憺的事。

蘇夌峨鎮定下來,開始仔細回想著剛剛的一切。

因為是孤身一人,又是女子,蘇夌峨每次睡覺前都會確定門關沒關好,今天也不例外。而方才那門不知是用何種手段打開的,只有“咔塔”兩聲響。

蘇夌峨突然意識到了什么,說不定,白日里她呆在甲板上的那段時間里,已有人來過她的房間動過手腳。

想到這個,剛剛才平復下來的心情重又變得緊張起來。如果不是這幾天刻意留心過自己,也就不大會注意自己住在哪個房間。

可是,這幾天最留心自己的,除了船上的水手,還有便是,韓公子?

蘇夌峨想起今早在甲板之上,韓憺曾吩咐隨從離開了一段時間。

不會,蘇夌峨急忙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韓公子雖然過度熱情了些,但眼見著初衷是好的,如果真是韓公子,他也不會大剌剌地當著自己的面吩咐隨從下去……

蘇夌峨驚奇地發現,自己竟然在心里給最有嫌疑的人拼命找著借口。

但,聽剛剛的動靜。似乎那個人遇到了什么事,又退了出去,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蘇夌峨心亂如麻,在被褥中縮緊身子。

趕快天亮吧。

不過蘇夌峨并沒有等到天亮,就被門前的一陣騷動又給吵醒了。

門口熙熙攘攘,似乎聚了許多人,一個女聲高聲罵道:“就是這個賊,膽子倒還不小,竟都偷到房里來了!”

另一個男聲附和道:“要不是我及時趕了回來,我夫人可就糟了禍了!”

緊接著又是水手們的安慰之詞,還有蘇夌峨曾經在夜中聽到過的拖拽東西的聲音。

看來是船上出了賊,蘇夌峨反倒松了口氣:不是韓公子。

日出了。

蘇夌峨幾乎是迅速地穿戴好后,逃至了甲板之上。她一刻也不愿留在那個小房間中。

一位水手關切地靠了過來問道:“姑娘,是不是又有暈船的反胃感了?”

蘇夌峨搖了搖頭。

那位水手沉思片刻。看了看蘇夌峨發青的眼眶,開口道:“莫不是姑娘被今早的騷動鬧醒了?”

蘇夌峨順著他的話問道:“勞駕,今早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嗨,”那位水手苦笑著摸了摸頭說道,“說來慚愧,不知為何這船上竟出了賊,都偷到客人房中去了,今早被抓住,關了起來。等到了東京便會去報官,姑娘不用再憂心了。”

蘇夌峨點了點頭,欠身謝過水手后,便獨自一人走到了甲板的角落,吹起了清晨的風。

等到了東京,她便去找尋前年先父親一步被征到東京去修筑園林假山的呂叔父。她曾偷偷看過呂叔父向家中寄的信件,知道他在東京西大街處做工,既然父親也是應征來到東京做同樣的活計,那約莫也應在西大街上。

蘇夌峨心虛地低下了頭,嘆了口氣。

這是山窮水盡之后的辦法,呂叔父的來信是在前年,她并沒有十足的把握叔父一定就在那里,父親則更不用說,若他真的有落腳之處,又為何不來信與家里說一說呢?

“蘇姑娘,這么早嗎?”

突如其來地一聲問候,將蘇夌峨嚇得一哆嗦,剛剛想的關于父親的事也被忘得一干二凈。她回頭,是韓公子。

韓憺探頭看了看蘇夌峨的臉,眼光觸及蘇夌峨眼下深重的疲色時,他的眼光晦暗了一些。

“怎么,蘇姑娘也是被今早的賊給鬧醒的嗎?”

蘇夌峨猶豫著要不要告訴韓憺昨晚深夜里發生的事情。

“哎,我也一樣,這一大清早就甚是吵鬧,本想好好睡一覺,結果攪擾的——”

“公子!”蘇夌峨下定決心,打斷了韓憺的訴苦,她壓低聲音說,“公子,其實,那賊昨天夜里似乎也進了我的房間。”

“啊!”韓憺一臉吃驚地看著蘇夌峨,“蘇姑娘,你,無事吧。”

“無事,”蘇夌峨笑了笑,“只是那賊想要如何時,卻突然停了手,不知遇著了什么事,又退了出去。”

“蘇姑娘啊,遇到這種事你怎的還笑?”韓憺皺眉責怪道,“既然如此,今日天亮了些你來尋我便是了,兩個人在一塊總比你一個人要來得好。”

意識到自己的言辭曖昧了,韓憺又連忙擺手道:“但,蘇姑娘你別誤會,我可無他意,我,我好歹是個武舉人,不會行什么……”

“公子說笑了,”蘇夌峨忍俊不禁,“公子的意思我明白,多謝了。”

韓公子真是熱心腸,蘇夌峨心想。

剛上船前幾日,自己吐的邋遢成那副模樣,除了幾位水手,其余旅客一律避自己不及,只有韓公子,又是安慰又是搗葛根粉,明明是個武舉人卻儼然成了個大夫。之后這幾日還一直陪著聊天說話,關心著自己。

蘇夌峨上船之前幾近絕望的心已和緩了許多了。

蘇夌峨翹起的嘴角落在韓憺眼中,他也愉快的笑開了。

“蘇姑娘今日便和我待在甲板上,還有我家的隨從在后面,安全一些。”

“快了,”韓憺的眼睛望著汴河前方,“東京就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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