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獵的場地位于木蘭圍場的東面,廣袤無垠的草地覆蓋了大半土地,讓人忽略掉了腳下的泥沙有多么堅硬。一年之中熱河的天氣隨著節氣走的時候偏多,這也為圍獵的籌備提供了很多便利。太監宮女們不大擔心突變的冷暖,只需帶好足夠的衣物就行。只有極個別宮中的下人們需要操勞些,他們有的是服侍了得寵的妃子,有的是照料著嬌養的公主,除了衣物外,帶的零碎可不少。要為高高在上的云朵描摹輪廓真是不容易,下人們更要加倍努力。當然謹慎也是不能少的,萬一有人從瑣碎如木屑的事情中找出一點不好,那么他們之前的努力便也如從未發生過的事一般,與他們的姓名一同被抹去。外人聽見這樣一套說辭,常常質疑其真實性,宮中的人兒真有那樣的艱難嗎?已經打拼了十七年的玉佩有資格回答提問者一句:不然呢?
“皇宮的地面是磚石做的,可不是遍地慈悲,”玉佩將方才阿吾骶格格發脾氣時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婢子拉到跟前來,“以后再遇上格格的發怒,你可不能緊著往我身后躲藏了,眼力快些,該做什么就不吱聲,去做就是。”
小婢子知道玉佩姐姐剛剛從阿吾骶格格離開的方向回轉,大抵是看見聽見了什么,要吩咐自己去做,因而惴惴不安,一直等待。見她只是說些平常教訓年輕婢子的話來聽,小婢子心里也急慌了,扭捏地開口:“玉佩姐姐,格格還好嗎,到了五貝子那邊兒了?”
玉佩梗了一下,看著別處說:“是了,又說不討喜的話,阿吾骶格格能有什么不好,倒是你,趕快去苑莊福晉那邊——”
“告訴福晉動身的時間嗎?”小婢子自作聰明地問到。
“什么呀!”玉佩過激的反應把小婢子嚇得閉嘴了。她低著頭許久,才敢抬眼瞄一下玉佩。
她正眉頭緊鎖,嘴也撇得低低的,什么苦惱將她美麗的臉扭曲的不忍卒視。
“玉佩姐姐?”
“是了,得去和苑莊福晉說一聲,”玉佩胡亂言語一通,絲毫不管話語的矛盾,又牽著小婢子的手來到營帳門前,“待會兒我收拾一下,你隨我一道去。”
小婢子在心里暗暗納悶,只不過是去遞個話,她一人足夠了,又何必勞煩這個大忙人呢。且小婢子還有自己的考量,苑莊福晉宅心仁厚,每次見了他們這些奔忙的下人總要賞些好玩意,小婢子還想好好享受一番呢,這下可好,玉佩姐姐跟了去,東西又要上交了。
玉佩卻非惦記那一星半點的賞賜才特意跑一趟。她苦著臉整理好衣服,又編了編剛剛跟隨阿吾骶格格時跑散的頭發,點頭示意小婢子出發。她是為了阿吾骶格格,才不得不去苑莊福晉處穩住,好讓格格有充裕的時間和五貝子敲打清楚。
不久前,當玉佩結束了匆匆追趕格格的旅途,終于到達了五貝子的營帳后方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帳子里傳了出來:
“這金約,你從哪里得來的?”
玉佩當然能認出這是自家格格的聲音,但她疑惑的是格格說話的對象。如果是五貝子的話,阿吾骶格格是不可能這樣講話的,語氣不知要比這親熱多少倍。
玉佩悄悄靠近營帳,撥開用粗繩捆綁的木骨旁露出的一片麻布。窺探主子的事雖不符合她平日的作風,可一旦關系到阿吾骶格格,作風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帳內的氣氛相當嚴肅,阿吾骶格格正對著躲在帳后的玉佩,不過她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瞪得老大,對向別處,一時半會是發現不了玉佩的。玉佩又調整了一下角度,向阿吾骶格格目光所朝的方向看去,又發現了那個眼熟的太監袁退兒。他雖然服侍多羅貝勒,卻是把五貝子引進京城的人,與五貝子關系親密也不是什么難以理解的事情。五貝子就站在袁退兒身邊,他是帳子里唯一輕松的人,一會兒帶著笑瞅瞅妹妹,一會兒又把頭別到反方向。等到玉佩終于瞧見了阿吾骶格格目光的盡頭時,她幾乎驚叫出聲。
這兩個邋里邋遢的小子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不對,玉佩情緒激動,差點沒有趴穩,其中有一個是女子,她的頭上竟然還明晃晃地懸著阿吾骶格格最愛的金約!那可是苑莊福晉送給阿吾骶格格的!那樣好的福珠,就窩在那女子蓬亂的頭發后面?
玉佩捏緊了拳頭,五貝子怎么了,自己的妹妹被這樣羞辱,他竟然無動于衷?看見五貝子歪過來的臉上還帶著笑,玉佩愈發心疼格格了。這五貝子在看笑話嗎?
但更令玉佩驚訝的還在后邊。聽完阿吾骶格格的問話后,那頭頂懸著金約的女子毫不示弱地回話:“怎么,這是我應得的。”
帳內的阿吾骶格格臉一下子騰得通紅,帳外的玉佩也幾乎昏厥。她在心里勸了許久,總算是遏制住自己想要想要沖進去的心情,繼續趴在帳上看。
“好,好,兄長,你能說清...”阿吾骶格格咬牙切齒地點頭,轉而向五貝子詢問。五貝子鼓起半邊腮幫,摩挲胡茬,并不言語。他臉上的笑意似乎在撫慰憤怒的妹妹,沒事,不是要緊事。
女子仍舊把身體繃直,不愿退讓。她身旁的哥哥看不過去了,一邊搖著手一邊靠近了阿吾骶格格,想要解釋什么。他小聲哼哼出的話沒有一個人能夠聽懂,阿吾骶格格根本就沒有搭理他。
最著急的大概就是被眾人忘在一旁的袁退兒了。他發覺這在場的幾個人,竟都沒有發覺面前這名陌生的男子是蓄發而非蓄辮子的,這可是掉腦袋的罪啊,我的貝子格格們...
阿吾骶格格逐漸意識到了自己在這個營帳中的孤立無援。那霸占金約的野丫頭身旁有野小子護著;平日里最疼愛自己的兄長今日轉了性不搭理人;那名太監只知道抖嘴唇,什么也說不出來。阿吾骶格格的脾氣上來了,怒不可遏地就要伸手去摘女子頭上的金約。帳外的玉佩從未見過阿吾骶格格發這么大的火,捏著汗失了主意,不知是進去還是不進去。
“停。”
出乎意料的,五貝子捉住了阿吾骶格格的手,不讓她再有進一步的動作。袁退兒嚇得顫巍巍像個老人,挨到阿吾骶格格身邊想要攙扶,卻被阿吾骶格格推了個踉蹌。
“怎么?那是苑莊福晉賜了給我的。”阿吾骶格格咬著后牙,盡量將委屈壓下去。
“既然如此,為何不珍惜,還將它丟在這里。”那女子不但面孔清冷,嘴巴也不留情。阿吾骶格格要摘金約的這個當口,她竟還有閑心說風涼話。
“這是我兄長的住處,放件東西...怎么了!”阿吾骶格格掙脫了五貝子的手,不可置信地望著五貝子的臉,“兄長,你護著他們?”
“我是護著你,”五貝子笑著摸了一下阿吾骶格格的發頂,“人家生在深山,吃住都親力親為,鍛煉得那樣強壯,你和人家比力氣,不是自討苦吃嘛?”
阿吾骶格格不知說些什么,只好搖著頭地后退,途中還踩到了袁退兒的鞋面。
“莫名其妙,”阿吾骶格格終于忍不住了,含淚抬頭望了一眼五貝子,“怎么一回事到底,他們是誰?從哪來的?兄長你之前還答應過我圍獵結束后和我一塊騎馬...”
玉佩將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確認看守營帳的衛兵們都為晚些時候的活動提前趕往陣營前段忙碌了,這才大步繞到五貝子的營帳前。她覺得五貝子現在已經神智不清了,認不出自己的妹妹了。這時她再不進去將阿吾骶格格帶出來并稟明圣上,就太不應該了。
“比什么?”
阿吾骶格格的聲音,不過,什么比什么?玉佩急忙蹲下退到帳子旁邊。
“就比射箭如何?你與你大哥不是草原兒女嗎?”又是那道討人厭的女聲,可是,什么射箭?玉佩琢磨,難道剛剛從帳后繞到帳門前,自己漏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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