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娘別傳

第三百八十九章 銅丁香(二)

全青原一直等到父親邀請的政要們離開后才默默跟上了自己的父親。從背影都能看出,父親在生氣。

其實全青原在作出幾天之前那件傻事時,完全沒有想到父親會動那么大的氣。已經入秋了,長時間不喝水所體驗到的不僅只有口干舌燥,還有喉嚨中沒有止盡的沙啞和疼痛。全青原隨著父親轉入了另一條回廊。她看見父親終于是停住了腳步。

“你還要跟我到什么時候?”全大人顯然還在為剛剛與各位大人的談話煩心,他似乎并不在意女兒為什么一直跟著自己,只是為了身后拖了條小尾巴感到不適,“之前的事你做得不妥,我也罰了你,你母親勸也勸了,求也求了,讓她省省心吧。”

這一番話直接堵死了全青原的嘴,她要是再跟父親要求什么,便是不孝了。全青原委屈地留在原地,久久沒有離開。她其實想跟父親道個歉,再小心地打聽關靜的判決,可是如今這種情況,她還能問的出口什么呢?全青原終于喪氣地放棄了,轉頭離開。

“小姐為什么會提起朱大人?”

背后突然傳出的男子的聲音讓全青原嚇得叫出了聲。她暈乎乎地向后退了幾步,定睛看去,原來是之前在門口遇上的葉勞雋。

“抱歉小姐,嚇壞了吧!”葉勞雋比劃著想要去攙扶全青原,轉念一想覺得不妥,又收回了手,“剛剛要給全大人的東西忘在下官這里了,特來送還。”

“大人還是不要這個時候和我父親說話了吧,他生著氣呢。”

葉勞雋觀察了一會兒全青原的臉色,才揣著手說:“下官像小姐這般年紀的時候,曾經將家中最貴重的紅釉大碗打碎過,而且是故意打碎的。”

看到全青原臉上的落寞逐漸消失,變為了好奇的神色,葉勞雋滿意地繼續說了下去:“下官父親想讓下官今后做學士,便逼迫下官從早讀到晚的書。那時京中遍布棍棒教師,下官想做武官——”

看到全青原不可置信地打量了一遍自己,葉勞雋笑了。

“是,雖然下官長得瘦弱,但下官確實想做個武官...但小姐你看,下官現在穿著學士服,還跟隨諸位大人討論律法的修訂,這是任誰也不會想到的,包括下官的父親。”

葉勞雋小聲嘀咕,我那時那么堅定——

“但小姐怎么會提到朱大人?”看到全青原已經完全聽得入迷,忘記了前不久還讓她愁眉苦臉的事,葉勞雋急忙拉回了話題,“在門口時沒能聽小姐把話講完,在那之后下官就一直在想這件事來著。”

全青原很感激葉勞雋能夠在自己心煩意亂的時候來和自己說說話,也感激他對自己這樣一個在他人眼中只不過是黃毛丫頭的孩子坦誠相待。她正準備將始末說給葉勞雋時,全夫人的出現又一次打斷了她。

“母親,”全青原十分意外,“您怎么?”

“葉大人去忙吧。”全夫人先是客氣地請走了葉勞雋,隨后一把拉過全青原,“青原,你在想什么呢?你要告訴他你為什么惹惱了你父親嗎?”

全青原這時才從感動中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差點釀成大錯,她心虛地低下頭,不敢直視母親的眼睛。如果她將自己為什么會提起朱大人的原因講給葉勞雋聽,而碰巧這位葉大人又將不好的心思深藏在心里,那么明天遭罪的就不僅僅是關靜,還有自己的父親了。

其實就如全青原一開始所料想的,這本不是什么大事。那時全青原得知關靜被下到了大牢之中不久,還處于手忙腳亂的階段。她蹲在父親的書房里聽了很多天的事情,自認為自己已經找到了出路。她知道父親近來在忙修訂律令的事,通過幾天的旁聽,她又了解了這次對律例的修訂工作是以朱軾大學士為總裁來進行的。全青原的消息渠道并不多,大多數都是家中待得比較久的管事家丁,他們隨著全大人一同經歷了很多事情,對全大人身邊突然消失或是突然出現的重要人物都十分敏感。全青原一一問過去,終于是將那位大學士的底細摸清了。讓全青原尤其高興的是,朱軾大人竟然是高安人。

“有救了,有救了,”她天真地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在莊蜜面前自言自語,以為自己發現了一個別人都沒有發現的救命角落。于是逮著全大人閑的時候,她興沖沖地趕過去和父親說了這件事。

“朱大人若是能念同鄉之誼就好了,這樣年輕的天文生,跟他同樣出自高安,只不過是丟了件東西,就將他下到——”

全大人用幾乎要將木案擊碎的力道拍了一下,將正在興頭上的全青原嚇得半死。家中的下人們上去阻攔也沒有用,全大人指著全青原的鼻子將她狠罵了一頓。全青原的耳邊全是“你怎么敢這樣打聽朝臣?”“你以為判刑是過家家嗎?”之類的責罵,暈頭轉向地被趕來救場的全夫人給拉走了。之后全大人的怒氣不減,在將為小姐說情的下人們一塊教訓了以后,他又關了全青原幾天禁閉。這便是事情的始末。

所以全青原理應將全大人生氣和自己提到朱大人的原因作為秘密埋在心中,而不是與不熟悉的人隨便分享。她在這件事情上做得不好,遠遠比不上自己的丫鬟莊蜜。

在關南問起全青原為什么被關禁閉的時候,莊蜜雖然回答了是因為關靜,卻沒有告訴關南有關全青原提起朱大人的事,只是說全青原為了關靜的事去求全大人,結果惹惱了他。即便關南是與全青原和莊蜜一同長大的朋友,莊蜜也時刻保持警惕,不能嘴快。

“可憐了全小姐,”幾年前關南還滿口都是青原,這兩年就隨著他哥哥關靜一塊改了口,“所有人都在幫他說話想辦法,只有他在不停地惹事...”

“關南,你不能這樣說靜哥,”莊蜜聽著他的口氣,知道關南是被最近過大的壓力壓垮了,“靜哥在欽天監也不清閑,還有,你說過還沒查清印的下落,是靜哥弄丟的還是被人順走的,現在還沒有辦法下結論呢。”

茶倌將兩杯冷茶撤掉,重新換了沖得熱乎乎的茶水來。他笑著提醒關南和莊蜜記得喝口茶潤潤嗓子后離開了。莊蜜將茶杯推到了關南面前:“他說得對,你應該多喝點,這個天太干燥了,你又天天想著靜哥的事。”

關南將茶一飲而盡,看著杯子發愣。不知店家泡得是什么茶葉,茶水不但不苦,反而有些甜絲絲的。但他的心又苦又澀,很不是滋味。關靜的事無時無刻糾纏著他,關南十分痛苦,有時他想得煩了,恨不得自己也進大獄里待著。對面的莊蜜倒是輕松,小口飲茶,還不看自己的愁容。如果可以的話,關南真想和莊蜜學習如何保持好的心態。

“對了,靜哥不是被下到了大獄之中嗎?”莊蜜突然想起了一個她之前很想問的事,“見面的時候你和我說,你跟靜哥說話了,這是怎么回事?”

“這個嘛,”關南用手指蹭著眉頭,為難地回答,“說來話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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