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一個男子帶著幾包荷葉雞和兩壇酒小心翼翼地回到了野外的小破屋中。
“大李?米師傅?”他走進昏暗無光的屋內,壓低聲音試圖摸索道,“白師傅?你們在哪?我給你們帶了吃的...”
“是老胡嗎?”米伯聽到聲音,首先從草垛子后面探出半個腦袋問道。
“是我!快出來罷,你們一定餓壞了...”說著,老胡放下食物,拿出一個火折子一吹,屋內終于有了一絲光亮。
隨著蠟燭一一點燃,米伯三人抓起荷葉雞就開始大口啃起來,因為天冷,幾人互相倒著酒,一杯下肚才覺得身體暖和了一些...
“你們先吃,吃好,我帶你們離開這!”
“哈——”大李再次喝下一杯酒,覺得十分饜足,“這幫完犢子的雪娃娃,乖乖給我們運寶貝下來多好!怎么就被他們發現了呢?!”
米伯邊吃著荷葉雞邊說:“十二年前,老胡你找到我的時候,我還能用籃子的暗格偷出天螢石的邊角料,后來管得嚴了,我只能利用這些弟子。有那么幾個從小就待在山上,他們的習慣、心性,我都了如指掌...
天下第一名門大派,他們可是干大事的,哪兒會注意到我這小老頭子呢?他們一定猜不到,干大事的人竟然被我這小老頭子足足利用了十年!”
斜嘴老胡:“是啊,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了...來,老哥,我給你倒一杯,只要今晚出了城,以我們各自的本領,肯定能成一番事業!”
米伯接下酒杯,繼續說著:“發現那是遲早的事!我米圭不在乎!當年天幕派墨守成規,不讓瑪怛尊人收我為徒,就為這,我必須爭一口氣!”
白師傅接連三杯下肚又啃了一口雞肉,好奇道:“我就是想知道,那些天螢石碎末你都賣給了誰呀?這些年從未斷過,此人出手當真闊綽!”
“嗨!都是道上的朋友,說了你們也不知道是誰。”老胡說著又給面前幾人倒酒,卻發現米圭只管吃肉,他笑道,“老哥還是老樣子,就喜歡吃雞。可惜,每次從山上帶下來的碎末太少了,道上的朋友可說了,多多益善才好!”
白師傅:“這東西除了好看到底作何用途?”
“呵呵,那可不是我們該管的事了!來,白師傅再喝一杯。”
“不管用途如何,這東西在外頭千金難求。”米伯比劃著道,“光憑這點,趨之若鶩的人有的是!天幕派那些弟子用它往衣服上一做,大雪天的,站在冷風中,穿薄薄兩三件足矣!你說這東西是不是很神奇?
老白,上次我們存下的那點,我想打進鐵器中試試,你覺得行嗎?”他一邊用手肘碰著白師傅,一邊啃著雞腿道,然而下一刻,見到老白直接癱倒在地,他才意識到有問題!!
“老白?!!”
砰的一聲!緊接著,大李也癱倒在地!
他娘的!原來這是頓斷頭飯!!
“你!!”米伯立刻扔了手中的雞肉拼命向后爬去!“老胡!這么多年,我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怎么可以過河...啊!!!”
只見斜嘴老胡大步一沖,眼疾手快地拿出匕首,手起刀落!!
“拆橋...枉我...為你做了十多年的...壞事...”米伯不敢相信地看著插入身體的匕首...
“呵!”老胡本就斜嘴,一笑就顯得特別陰森!“怪只怪你讓人發現了!壞了大人的好事!”
“大人...誰...是大人?”
“都活不成了,還管誰是大人?”老胡猙獰著面目,手下狠狠一轉!
“呃呃啊...我只是想證明...自己...啊啊...我不該...不該背叛天幕派...背叛瑪...瑪怛尊...”
最后一個字未說全,米伯帶著剛悟的悔恨咽了氣...
“老哥啊,我就知道你不愛喝酒,這刀就是給你準備的!”斜嘴老胡狠狠抽出匕首,將之放進了毒發身亡的大李手中,以此營造幾人自相殘殺的模樣,“要不是天幕山上那老不死的管得緊,大人何必苦等多年!”語罷,他從懷里丟出一包毒藥,將之扔在米伯的懷中,隨即揚長而去!
月彎兒高掛,靜謐的深夜隨著天光放亮而逐漸呈現淡淡的藍色...
斜嘴老胡照常出鎮,宣稱要去外地進貨。
官差們只是簡單地查驗了一番,便放其通行。
就在斜嘴老胡得意于自己能夠順利出鎮之時,殊不知,天幕派弟子昨晚已經尋訪了鬧市街,得知百客布行的掌柜是個斜嘴,還領著一高一瘦,以及一位老者早早離開。而張縣令早已布好局,派人守住幾個出口,照常盤查。
當瑪怛尊人得知目標已經尋到,出乎意料于自己的隨口一言竟然起了效。
在弟子與官差們的相助下,封止最終與東風尊人喬裝一番后開始悄悄跟蹤斜嘴男。
送別后,秦郝又將自己的隨身物品檢查了一遍,他納悶著,既然自己的東西未被動過手腳,又為何總丟三落四呢?
“哎...”瑪怛尊人實在看不下去,勸解道,“別看了,你丟東西那是天經地義,看看你那粗心大意。米伯可不敢在你的東西上動手腳,一來怕被本尊發現,二來,怕你壞他好事。”
“師父啊”秦郝一聽,難過地辯解道,“泉泠比我還粗心大意呢!”
“那能一樣嗎?”瑪怛尊人不禁提高了音量道,“泉泠有蔣花靈,你呢?有房賢勝啊?”
“師父!”秦郝聽出了對方口中的揶揄,十分不滿又委屈道,“這能比嗎?”
“哎!”瑪怛尊人嘆著氣,語重心長道,“老大不小了,為師是管不動了,我看就是缺個媳婦管教你!”語罷,他將氣得快炸毛的大徒弟留在了原地,米伯一走,他還得想辦法解決無人鑲嵌天螢石的難題...
三日后,隨著官差們的進一步細查,斜嘴男的小破屋被發現,瑪怛尊人辨認了米伯的尸身,感慨遺憾之余,回山后,他對著大徒弟又展開了新一輪的催婚...弄得秦郝在正心舍內嚎啕大哭,仰天長嘯!
“嗚嗚嗚...師父他不愛我了...”
東風尊人與封止收到瑪怛尊人的傳信后,得知米伯已死,便專心跟蹤斜嘴男,直到入京。
“事情就是這樣的...斜嘴男出了藍石鎮,由東風尊人繼續跟著...屬下回京復命后,才知王妃已經離開。”
回到當下,封止時刻注意著王爺的態度,將一切順了一遍。
“就東風尊人那隨意勁,可靠嗎?”言漠聽完,已經無力嫌棄那三個嚯嚯,只對僅有的最后線索更為擔憂。
“呃...王妃放心!尊人在大事上絕不含糊!”
“......”言漠還是在心中懷疑了幾遍才終于作罷...自從得知封止的另一身份,她就聽對方總叫王妃,“我還是更習慣你叫我大當家。”
語罷,她徑直出了房門,準備尋弟弟去,不想走過長廊后,她就發現玉凌州正在安慰偷偷抹淚的嵐伯...
嵐伯聽到腳步聲,趕緊藏好小泥人,將眼淚擦干,走出轉角欠身默默行禮。
言漠見此總覺得心口好似被什么堵著,她示意嵐伯不必拘禮后,便領著弟弟回房休息去了。
經過一晚的休整,翌日,眾人再次踏上旅途。
而出乎言漠意料的是,鬼武士竟將他們一路領到了梅葉鎮,既莫家莊所在的旗山山腳。
日日復日日,重重恨重重。
故地惹思親人冢,
夜不明,夢難憑,
長吟思鄉誰與應?
言漠看著仿佛熟悉卻又陌生無比的梅葉鎮就在前方,記憶霎時閃回,四肢百骸中的痛與恨都在蠢蠢欲動,讓她紅了眼眶...難以禁制的顫抖宛如狂瀾作祟,讓體內的骨骼都在咯吱咯吱作響!
嵐伯不禁放慢了駕車的速度,強忍著悲痛...
“言兒...”竇萬一手掀開車簾,輕聲呼喚。
“哈...”言漠回神,這才松開因隱忍而憋住的一口氣,“跟上它!”
“駕...駕!”
在嵐伯的驅使下,馬車轱轆轆行駛著,言漠騎馬遠遠望著快速飛動的鬼武士,見其即將抵達鎮子時,只見黑影忽然墜落!
眾人:“!!!”
“鬼武士!”言漠一個踏步升空直沖而去!
幸得鬼武士跌進了叢林間,鎮外主道上鮮少有人注意。
言漠踏步飛馳在樹干間,以最快的速度找了如同死尸一般的鬼武士!
“大當家!!”嵐伯駕著馬車火速趕來,停在了言漠跟前,“吁——”
趁著四周無人,言漠趕緊扛起目標,在封止的相助下,將之放進了車廂中!
“鬼武士?”玉凌州見此十分驚訝!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鬼武士,雙眼緊閉,四肢癱軟...宛如剛從土里刨出來的尸體...
“它這是怎么了?”竇萬與嵐伯一同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從未見過這種情形...”言漠呢喃著,拿出刻剎試圖驅動鬼武士,可惜,不管她如何努力,刻剎只管兀自顫鳴,而鬼武士依舊如同死尸...
“這可如何是好?”嵐伯在一旁看著,擔憂道,“若是被人看到,還以為我們車上躺著一具尸體...”
“鬼武士!鬼武士!!”玉凌州不敢相信眼前所見,使勁搖晃著對方。
“小玉公子。”竇萬招呼著讓玉凌州讓開,他攙扶著鬼武士將之扶正,擺成坐姿,并拿下自己的面具為其戴上,“嵐伯,拿套干凈厚實的衣裳給它穿上。”
“誒,好嘞!”
經過一番裝扮與整理,鬼武士儼然成了竇萬的模樣。
而言漠與玉凌州還在納悶于鬼武士變得如此的原因...姐弟倆此刻的表情簡直如出一轍!
“長生門已經覆滅,鬼武士也不同于活人...這可怎么辦?”
“姐姐,”玉凌州忽然松開五官,十分樂觀道,“鬼武士既然是英靈,那他自己想醒的時候,就會醒來的,對嗎?”
言漠看著弟弟長嘆一口氣,眼下除了等待,她別無辦法,只是,搜尋牡丹嬸一事便會因此停擱...思及此,她望著車窗外的景色陷入沉思...
鬼武士一直向著這個方向行進從未改變,她選擇相信,而鬼武士會在鎮子附近突然“失靈”,一定與梅葉鎮有關!她必須查!!
順利進入鎮子后,一行人選了一家名叫君歸的客棧歇腳。
封止背著鬼武士,與收拾行李的嵐伯一同進入套院——琉霜軒,而言漠在客棧附近買了一只面具遞給奇銘后,兩人才帶著玉凌州踏步進入。
這不踏入還好,一踏入,言銘二人忽覺滿目都是“竇萬”!
客棧大堂內,凡是走動的年輕男女皆是一身淡色衣袍,姑娘們戴的大多是花石半臉面具,公子們戴的就和奇銘眼下戴著的半臉面具差不多,雖是木質卻畫著石頭一般的灰色與紋理,整個造型有點像圖騰中的上古石仙,笨重而丑陋。
虧得奇銘臉部線條如同jing雕,要不然,這樣的面具誰戴誰丑!
“客官遠道而來,也是來朝圣的?”店小二接待著眼前的新客人,指著琉霜軒道,“剛才那位睡得不省人事的公子也戴著面具,是要一同前往嗎?”
言銘二人有些摸不著頭腦,只能笑看店小二,默默點頭...
“石頭仙姑每月才舉辦一場朝圣法事,就在兩日后。”店小二開心道,“客官明日可以先在鎮上逛逛,后日小的會逐一敲門提醒,在大堂匯合,我們一同前往神石廟。”
“神石廟?”依據言漠小時候的記憶,梅葉鎮中并無出名的神廟。
店小二見對方姑娘沒戴面具,又是一臉疑惑,便熱心解釋道:“大概一個月前,旗山山腳的上空,忽然飛來一顆巨石,驚天動地!愣是把那山腳砸出了一個巨坑!!”
“天外來石...”如此罕見之事,奇銘只在古書上見過,“落在旗山?”
言漠不禁跟著蹙眉:“隕石?”
“嘿!這還不是最神奇的!關鍵是,這石頭里面蹦出來一個鮮活的姑娘哩”
言銘二人:“姑娘?”
玉凌州仰著小腦袋聽著奇聞,雖不甚明白卻聽得極為認真。
“是啊,我們都稱她石頭仙姑!”店小二說得興奮,“仙姑可厲害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曉人和,明陰陽懂八卦,曉奇門知遁甲,真是無所不通!!啊對了,朝圣必須戴面具,姑娘得趕緊備上啊”說著,他指指大門的西南面道,“往西街去,那里有很多好看的花石面具,姑娘總能選到中意的”語畢,他燦燦一笑一欠身,應著別的客官先去忙了...
剩下兩大一小面面相覷,一臉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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