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兩日,雪琉院門口的府衛寸步不離。
明染倚靠在回廊憑欄上,雪花飄在她周身。
“唉,早知道從宮里回來要被囚禁,還不如不回來。”
她低頭將身上的雪花拂走,轉身回房。
“小姐......”竹清的聲音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明染斜倚在軟榻上,嘴角噙著一抹笑。
“可打探出來了?”
竹清湊上前去,低頭道:“宸王去年六月接管了德州軍后,大多數都在城外的練兵營中訓兵,所以奴婢并未打探出什么。”
明染坐起身,“那宸王近兩年可有發生過什么大事?或者他可有出過什么意外?”
“意外?倒真不曾聽說過。”竹清努力回想,突然想起一事。
“對了,聽聞宸王接管德州軍前,看中過一名官家小姐,不過后來也不了了之了。”
明染忽地平躺下。
難道宸王的轉變當真是如大哥所言,因為有了軍權?可那日他的眼神,也是自己看錯了?
看來真的是自己多疑了。
“蘇家可有什么消息?”
竹清看了一眼屋外,“嵐靈還未回府。”
明染深深一陣嘆息,“宮里悶,回來也悶,這古代的日子可怎么熬啊?”
“小姐,什么古代?”竹清不解問道。
明染呆坐在軟榻上不說話,目光失神。
直到晌午時分,房中才走進一人。
“小姐。”嵐靈快步走到軟榻旁。
明染懨懨問道:“可有收獲?”
嵐靈細聲道:“稟小姐,昨夜子時,蘇老爺喬裝出府,去了大長公主府。”
“大長公主?”明染目光忽然有了光彩。
片刻后她才想起來此人,“先帝之妹,文淑大長公主?”
嵐靈點頭,又道:“直到天快亮時,蘇老爺才離開公主府回到蘇府。”
明染從軟榻下地,低頭深思,來回走了兩步,道:“大長公主與蘇老爺,會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否則為何要深夜相見,為何要喬裝?
嵐靈搖了搖頭,“奴婢不知。”
“你確定蘇老爺見的大長公主而不是駙馬?”
嵐靈嘆了口氣,道:“小姐不記得了?駙馬爺已逝世兩年,他手里的軍權后來還是由宸王接管了過去。”
明染頓住腳步,閉眼回想。
記憶中確實有這么回事,當時駙馬沈行驟然離世,御醫并未查出緣由,而跟隨他的德州軍也被皇上收回,后來分配給了蕭以宸。
那時候自己還未穿越過來,而原主是個性情冷淡的人,不管什么熱鬧都不上心,所以此事也就只是聽進耳里。
她睜開眼,恍然大悟道:“去查蘇老爺與大長公主何時有往來的?”
“是。”嵐靈低頭離去。
明染在房中來回踱步,思緒漸漸變得清明。
不可能是巧合,大長公主的夫君蹊蹺離世才兩年,而蘇夫人剛好死于皇室秘毒。
大長公主是皇家公主,若說毒藥出自她手里,便多了幾分可能。
倘若大長公主與蘇老爺是有奸情,那她是不是就有嫌疑毒死蘇夫人。沈行呢?他的死難道也是大長公主所為?
可沈行不僅僅是她夫君,也是手握兵權的將軍,她當真敢如此不顧一切?
不對,逝魂歸出自皇宮秘室,沒有皇上的準許,大長公主不可能拿得到。
房外突然傳來細細的腳步聲。
“小姐,夫人來了。”拂月進屋走到她身旁。
明染收回心間的疑惑,邁步到房門口。
明夫人身后跟著文媽與幾名提著食盒的丫鬟,陸續進屋。
“這都是你愛吃的。”明夫人落座圓木凳幾。
明染走上前坐下。
“還在生你爹氣呢?”明夫人夾了一塊紅燒獅子頭在她面前的小碟中。
明染低頭不語,假裝沒聽見。
明夫人無奈,笑道:“唉,真是拿你沒辦法。”
明染抬頭,目光中透出欣喜,“娘......”
“好了,不用禁足了,你爹那里我去說。”明夫人滿臉寵溺的笑看著她。
她樂的不攏嘴,連忙道:“多謝娘。”
每次只要明染生悶氣,一切家規在她面前就會變得不成規矩,所以,這是她的殺手锏。
她歡快拿起筷子,將面前的獅子頭咬了一口,“好吃。”
明夫人盯著她滿嘴油膩的模樣,抿笑不語。
用完飯后,明夫人前腳離去,明染后腳就出了府。
有些事她得問問蘇小姐,而在蘇府問話怕隔墻有耳,所以她便吩咐拂月去將蘇沉心請到醉天樓。
風雪飛舞,窗扇敞開。
刺骨寒風從窗外吹進房內,明染攏著狐毛大麾坐在窗邊。
窗下是一片熱鬧非凡的情景,鱗次櫛比的商鋪外人來人往,百姓們絲毫不懼嚴寒,大包小包的囤買年貨。
明染唇邊噙著輕笑,目光溫柔看著底下。
竹清在一旁煮茶,盡管她身披斗篷,卻依舊覺得冷。
“小姐,底下可有什么熱鬧?”她將茶盞遞到她面前。
明染收起目光,接過茶盞捧在手里。
房門外響起一陣混亂。
突然門被重重推開,一名降紫華服的男子走進。
他一身華服大氣尊貴,氣宇軒昂的身姿站在房門口睥睨著窗邊的女子。
“明小姐,小的攔不住王爺。”小二低頭,語氣惶恐。
明染坐在原地不起身,淡淡道:“沒事了,你出去吧。”
小二如蒙大赦,快速出門將房門關掩。
竹清起身,低頭行禮。
蕭以宸邁著大步走到明染對面坐下,“本王不是說過,此事你不得插手。”
明染揚起一笑,拿過桌上的茶盞,倒滿一杯茶水放到他面前。
看來自己的一舉一動在他的看守下。
“五哥可查出什么?”
蕭以宸不語,似乎在道你都已經查出來了,還需要問我?
“縱使五哥查出了什么也不會告知我。”明染譏諷道,繼續看向窗外。
蕭以宸面色凝重看著她,道:“此事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
“因為與大長公主有關?”明染看向他。
見他沉默,她又道:“還是因為涉及了駙馬之死?”
她目光與他對視,打量著他眼里的變化。
蕭以宸雙眼微瞇,目光透出寒意。
她還真是聰慧呢,這么快想到了沈行之死。
他面色冷峻,如窗外飛雪般寒冷,而她面帶微笑,如三月春光般溫暖。
四目相對,他敗下陣來,端起茶水飲下。
“本王不希望你卷入是非。”
明染心里冷笑,說得可真是大義凜然。
“我只想問一句,駙馬是否也死于逝魂歸?”
蕭以宸看著她,許久后點頭。
明染勾起一抹不出她所料的笑,道:“我只是查蘇夫人的死因,別的事,我管不著。”
蕭以宸湊近她,低聲道:“蘇夫人的事,你要怎么管?說她中的毒是皇室之毒?你想過沒有,大長公主的毒藥哪來的?駙馬的死為何御醫會查不出來?”
明染愣住,面上震驚不已。
“大長公主的毒藥是皇上給的?”她目不轉睛看著他。
皇上為何要讓大長公主下毒給沈行?
難道那個看似謙謙君子的皇上,并非表面看來起那般溫潤如玉。
“小姐,蘇小姐到了。”房外響起拂月的聲響。
明染順了順情緒,側首對著竹清點頭,示意她開門。
蘇沉心被青色斗篷包裹著周身,由一名婆子攙扶著進屋,坐到明染一旁。
明染斜睨向蕭以宸,似乎在問你是不是該走了?
蕭以宸低頭喝茶,并不看對面的兩名女子。
明染心間痛罵,咬牙切齒看著他。
“我答應你,暫且保密。”
蕭以宸咧嘴一笑,道:“本王餓了,這醉天樓已沒有空的雅間,所以就借借你此地。”
明染按耐下自己的怒火,一臉嫌棄看著他,果然還是以前那個不要臉的蕭以宸。
“吩咐小二,上招牌菜。”蕭以宸對著竹清吩咐道。
蘇沉心聽他自稱本王,虛弱的身子正欲起身行禮,被明染伸手按了下來。
“你身子可好了些?”明染拉著她硌骨的手,笑看著她。
蘇沉心低頭一笑,“不是什么大病,承蒙明小姐惦記。”
明染見竹清剛出門去吩咐了小二,對著她道:“去樓下點醉天樓所有的招牌菜來,再要上兩壺太禧白。”
太禧白是醉天樓最貴的酒,一壺酒就能抵過一桌招牌菜。
吩咐完竹清,她又側首與蘇沉心敘話,完全似宸王為無物。
蕭以宸也不以為然,手肘放在桌上,側身看著窗外。
沒過多久,幾名小二魚貫入屋,將手里冒著熱氣的佳肴放在桌上。
明染先前在府里用過飯,所以一直給蘇沉心的碗里夾。
蕭以宸自顧自的吃著,悠哉悠哉地舉杯暢飲。
一頓飯結束許久,他才慢悠悠起身。
“本王還要去練兵營,不擾你們敘舊了。”
不擾?可你已經擾了多時。
明染起身道:“那就不送了,今日這頓飯多謝五哥了。”
蕭以宸走到房門口的身子忽地回頭,“本王沒帶隨從,也沒帶銀子。”
他面上并無窘迫,看起來心情不錯。
“讓小二隨你回府取啊。”明染心生怒氣。
他蕩漾起一抹炫目微笑,朝著明染方向走來,“那本王還是在此處等一等,讓小二去宸王府知會隨從送銀子來。”
他坐回先前的軟墊靠椅,揚聲對著屋外喊著小二。
明染深吸一口氣,輕輕吐出。
“五哥請回吧,這頓飯我先替你付了,你何時想起來還我便好。”她臉上堆著牽強的笑,心里對他狠狠一番咒罵。
這分明就是潑皮無賴啊,罷了罷了,就當散財消災。
蕭以宸擺手道:“那怎么能行,外人還以為本王存心要你請客。”
明染側首用力閉了下眼,再睜開時眼里只能看見無力,“五哥賞臉一起用飯,我的榮幸,怎敢再勞你破費,這頓飯,必須是我請啊。”
蕭以宸大笑起身,“既然你一定要請,本王也就不客氣了,告辭了。”
他唇邊揚著得意的笑,一臉喜色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