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袍笏(一百零五)

回憶這一段露水姻緣,滿打滿算不過半月相處,短的讓她羞于向薛凌提起一腔愛意。好似那些說出來,自個兒也不信,何況大家相識的過程本就荒誕,更顯得二人不該真正情投意合。

以至于此刻想起,連自己都懷疑,是對那個男子動心,還是僅僅因為來了京中無依無靠,走投無路之下眼見有人伸了手,就迫不及待的攀過去。不然,何至于此時此刻,她會先求薛凌要保住自身。

薛凌折騰了一會,見含焉還沒走,丟下手上東西先將人推到了門外,片刻后檢查無遺漏,拎了東西要含焉一道兒離開。思前想后,薛弋寒那半幅畫像并沒拿著,綠梔給的一包衣服也留在原地。

終歸房子并沒要賣,若是進了賊,就罷了。唯在出院門回望時,看見那個薛宅二字還掛著,一個翻身,腳尖點在墻上借力。含焉一個眨眼,看見牌子碎成兩半,沖上去要拾,薛凌拉著人便走,任由砸的響亮。

行至街邊叫了馬車,薛凌閉著眼睛養神,忽地想起蘇府砸在寧城那一線的銀子,現至少有一半在霍云婉手里。如今霍云婉被囚,要么還給蘇家,要么就得另外找人辦事。

她睜了眼看著含焉道:“你說你會算賬?”

含焉輕聲道:“我爹以前是賬房,大小都教過的,只是.......我好些年沒做過這些活計了。”

薛凌又閉了眼,便是含焉一直做,就她家那小門小戶,一年到頭的賬估計還不夠蘇家備場席面。但是找個懂去學,總好過什么都不懂的,且目前而已,含焉的可靠度比別人都大。

她原本打算把此人丟去瑞王府或者陳王府,總之就是丟遠點見不太著那種,這一問突然改了主意。沿途給含焉講了些江府大概,告訴她以后就跟著身邊,含焉自是喜不自勝。

馬車吱吖到江府,薛凌挑了個側門,按住含焉,對著小廝道:“去找江少爺,就說他的表親過來”。小廝上下打量薛凌,大抵是猜著誰家表親走側門,半信半疑讓薛凌稍后,跑去傳了話。

薛凌轉身拿著行李,這才扶了含焉下來。她不走正門是惦記著每次都遇上那順才,現在齊三小姐是個死人,別給認出來了多生事端。

江玉楓沒來迎,來的是弓匕,那小廝早換了面孔喊請。弓匕雙手接過薛凌行李,道:“姑娘怎走了這條道,少爺行路不便.......這位是.....”,弓匕看向含焉貌若不解,實則明知故問。

雖那晚全副心思都在霍準身上,但薛宅里頭什么情況,江府比自家還清楚些,畢竟江府大了去,但薛宅就巴掌大塊地。

薛凌腳下不停,走的飛快,道:“她叫含焉,以后都跟著我,剛好我也在尋個地方安身。你去問問江閎,是給我收拾個別院呢,還是讓我轉身另投它處?”

她在問,卻全然沒有遲疑的樣子,弓匕也是連連搖頭道:“姑娘這是什么話,老爺少爺巴不得您就此住在府上,大家祖上同堂,相互照應再合情不過,豈能看著你流落別處。”

他小跑了幾步走到前頭,給薛凌指著方向道:“前些日子姑娘住的院兒一直空著,夫人心心念念盼著此生有個千金,你看今兒這巧的,好事成雙。

他轉向含焉道:“這位含焉姑娘還不知道小人名字吧,我叫弓匕,是少爺的貼身小廝,薛姑娘是個冷清人,您以后可得多走動走動,有事只管吩咐。”

含焉瞧了一眼,又飛快低下頭去,追著薛凌走。有弓匕領著,片刻就到了落腳處。薛凌將東西丟床上還未收完,便有江府的丫鬟捧了茶水來,說是“叫春柳秋霜夫人指的,以后都跟著薛姑娘。”

薛凌懶得理究竟是誰指的,隨聲應了去整理那些小東西。她本無太多行李,要緊的是從陶弘之處淘來的一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和霍云旸的書信。以前沒個收拾,隨處都丟著,走時便撿了大半天,想著上次與陶弘之不歡而散,以后能不去便不去。

前者自然是毒藥解藥的,總有一日用的上,后者自不必說。倒是含焉從未見過江府這等富貴人家,頗有些呆愣。薛凌整理完畢,對著含焉道:“我不擅長給人當小姐,想必你也不擅長當丫鬟,只管吃自己的,睡自己的,有事我會叫你。”

言畢又對著那倆江府丫鬟道:“你倆照顧好她的飲食起居就成,別的一概不相干”。折騰完這些,已是日西斜,弓匕親自送點心,問薛凌晚間是要一起用膳還是獨自用些。薛凌自是說初來不想動,將人打發了,倒在床上小睡了些時候。

江閎與江玉楓二人皆沒急著出現見她,她犯不著上趕。離開薛宅,除卻確然過不慣沒人照料,更多是因為辦事需要來往奔波,諸多不便。尤其是朝堂上的事,總是慢了幾步,故而決定換個地方。

其他地兒當然也去得,不過反正都是話不投機,不如選個最合適的。蘇府雖與霍云婉互通有無,到底霍云婉不在朝堂。過去蘇遠蘅尚不得日日上朝,現梁羯已毀,應該是再無得見天顏的機會。

她也想過要不要去宋滄那里借幾片瓦擋住頭上風雨,但如今宋滄正是得勢之時,來往人多眼雜,難保完全。且宋滄不如江閎胸中城府,真個遇到什么事,反不如與江府眾人商議來的快。

最重要的一樁,是薛璃在江府。

如今沈元州還在京中,應有點卯輪朝,薛凌想去看看此人長什么模樣,或者說看看梁當今的文武百官究竟是什么模樣。

她終起了霸占薛璃身份的心,倒用不著日日頂替,借給她三五日足以。按理說,君王面前不得掩面,不過薛璃官位末等,又是國公嬌兒。那張白玉面薄如紙,色如真,反正是個湊數的,還能落得個不拘一格的名聲,掩著就掩著吧。

反正,薛璃站的位置都快靠門了,離龍椅十萬八千里遠,就連上奏出列時,都得用吼的才能讓魏塱聽清。這么遠,能干的了啥,有人行刺挑這位置也不好使啊。

他遠,薛凌就更遠,所以便想著近一些,近得一寸,是一寸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