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袍笏(一百三零)

薛凌終未等來黃旭堯的信息,反而是弓匕于仲秋后兩日先拎了些吃食用具來探,說是沈元州奏請五日后啟程回烏州駐守,至于兵權細節,弓匕則是沒提。

不過既是沈元州自請,皇帝如何批閱,還未有定論,他不提也是正常。只薛凌難免多想了一遭,沈元州此刻自請要回去駐關,是不是有催促皇帝分權的意思啊。

他要離京倒也正常,闔家團聚的佳節已經過完了了,寧城一線大規模換帥,羯族質子出逃,叫囂聲洶,是該有個武將去鎮著。

不過...........

薛凌并沒多追問,弓匕既沒說起這些,想來是江府別有交代,他是個下人,問也是白問。但依著弓匕的傳達的話,即使魏塱應下,沈元州也要五日后才走,她不必急著回江府。

打發了弓匕,薛凌又在薛宅多耗了些閑日子。逸白來時,是八月二十。她新置了被褥枕頭,一個人這幾晚睡得居然也挺安穩。

其實這幾日該還有別的事做,身子卻無緣懶的很,只想躺著。大小事兒閑下來,平城里頭的暗疾又竄到了明面上,打個呵欠都覺得扯著了內傷。

好在薛宅雖冷清,出了宅子過兩條巷道,就到了大街上,吃食歇腳處一應俱全。她吃飽了睡,睡飽了吃,偶爾有個不餓不困時往窗邊一坐,新墨描了百家姓,上頭的“霍”字俱是一團黑,端得是讓人暢快。

逸白遠比旁人知禮,應是要敲了門規矩進來,然薛凌切了門栓,這兩日進進出出的,院門都懶的掩住,只將些貴重東西收了縮在一精巧箱子里擱在床下。天子腳下,白日里也無人登堂入室,若是晚上有賊,那真個就應了地獄無門。

是以逸白瞧見薛宅處門扉大開,門楣上也沒掛著薛宅的牌子,還以為走錯了地。好歹薛姑娘的身份也是個掉腦袋的事,這般不講究實在出人意料。

退回巷子口又細數了下,確定是這家沒錯,試探著進了門。薛凌在里頭捏著跟筆桿子畫的格外興起。

逸白步子輕,她也沒瞧見,直到人站在了門口,薛凌直覺有人來,回頭一瞧。逸白瞬間掛了笑容在臉上,躬身道:“薛姑娘。”

薛凌門牙輕嗑一下筆頭,也笑著起了身,這人她有印象,是霍云婉的人,江府密室里大家見過。說起來,當晚還有些相護的情誼。

她這兩日自在,心情頗不錯,往門口處走了幾步道:“怎么是你來了,屋內沒水,院里有口井,出了院門往左直走,巷子盡頭再左轉出頭有家茶鋪,你想坐哪?”

逸白稍稍愣了神,適才緊繃情緒放下稍許道:“姑娘真是爽快之人,客隨主便,不過.....人多怕是耳雜。”

薛凌并未規勸,越過逸白,先出了門,邊走邊道:“那你就是想坐井口處了”?說完從檐下拖了兩把簡椅擱到井邊,喊了聲“坐”,沒等逸白過來,先拿出水瓢將木桶扣進水里,打了滿滿一桶水要往上提。

逸白急忙過來幫拉著繩索道:“姑娘不必勞神”,薛凌瞧了他一眼,松了手,坐到一邊,待逸白將水桶拉上來,直接將手里水瓢丟了回去道:“水尚可,你隨便喝吧。”

屋里其實還有些存糧粗茶,柴火也有些。當日與含焉走了,這些東西又沒丟。時日尚短,折騰一番是能待客的。只薛凌自己果腹尚是路口隨意撿些點心,哪有功夫去生火煮茶,反正來的也不算什么客。

饒是逸白見慣了場面,此刻也干笑了兩聲,隨后坐到椅子上。正待開口,薛凌搶先道:“如何,有下落了?”

“姑娘是問黃.....”

“看來是沒下落”。薛凌打斷道。一見逸白這語氣表情,就能猜道他來此不是為了黃旭堯的事。不禁小有失望,她由來是個急性子,不想聽人瞎扯,趕緊堵了逸白口,另問道:“那你來做什么。”

逸白躬身道:“姑娘在外沒個照應,主家吩咐我跟著你,以后就是小姐的人了”。說著手伸到懷里像是要掏什么東西,薛凌飛快的伸手按過去。

薛宅里的凳子就一簡單四腳藤編椅,坐人勉強,站上去就得散架。她這一推,差點將逸白連人帶椅推翻,幸好薛凌反應迅速,及時及時扯了一把,才沒讓其倒地。

只逸白領口被扯的極松開,里頭書本樣的東西漏出一角,薛凌跟著站起不動聲色將東西推塞了回去,手指才觸及逸白肌膚,后者一蹦三尺,側身后退跳出幾步遠,不忘將胸前衣襟扯了扯。

薛凌手在空中停頓了片刻,嗤笑了聲道:“好東西藏著些”,說罷又大咧咧坐回了椅子上。

逸白站定回神難免小有尷尬,低聲道:“蒙姑娘賜教”。也跟著緩緩坐回了椅子上。薛凌如此舉動,顯是院里有外人,不想讓他懷里東西漏了去。但既然防著外人看見,先前就不該到院里來說事。現還高喊“好東西藏著些”,不是故意給人聽了去么。

逸白行事本來穩妥,不至于光天化日將秘密東西拿出來。適才失了分寸,還是薛凌過活的實在放肆,是個人來了都以為她有恃無恐,稍不留神就被帶溝里。

他既懊惱,又有些不解,壓著情緒恢復尋常表情,問的卻是:“姑娘處可是有旁人.....”。這明知故問,也有提醒薛凌懷里東西重要之意。

薛凌抬頭看了看院墻,并不怎么放在心上,道:“旁人,倒也沒有”。停了片刻回來瞧著逸白道:“不過,誰知道哪天親朋就成了冤家呢。”

說著笑的明朗,起了身坦蕩道:“你拿的什么東西,我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卻不想給別人瞧。且再揣些時候,臨江仙的殘照余暉美的很,去找個好位置瞧瞧”。說罷薛凌撇了衣袖進屋取荷包。

霍云婉想做個太后臨朝,黃家的阻力比誰都大,料來不會隱瞞。無需逸白多作辯駁,薛凌便默認了是霍云婉是真的找不到黃旭堯。且離她要找人才過去了三五日,沒找到也正常。

至于逸白懷里揣著的,應是蘇家丟在寧城那邊的錢銀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