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庭前月(二十)

她這般煞有介事,仿佛宋滄已經應了,不日就要成親似的。江玉楓心中咯噔,但未浮于表象,只頓了片刻道:“我這就去辦,你要即刻出去尋人么,那永樂公主那頭.......”

薛凌甩著袖邊輕微水漬道:“我先往陳王府一趟,如果事折騰晚,今日就暫不去永樂公主那了吧”,她看空中雨水已經稀疏成偶爾三兩點,頭頂又是天光大亮,估摸著要放晴,便想著可以不用帶傘。

江玉楓會有什么想法,她也能揣度一二。不過如今事成不成還是兩說,且沈元州這次因霍家一事魚躍龍門,總要個部署著,才好說個將來。

不會有人比宋滄更合適了,想必江閎那老東西也是清楚。況如今宋滄冤獄剛歸來,再要陷害他如何也得緩緩時間,她自是不懼江府還能拿宋滄怎樣,是故坦然將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

話畢又道:“讓弓匕和我一起走一趟,我一雙腿跑不了那么遠,待我去陳王府問過,就讓他安排尋人吧。”

江玉楓先應了,又疑惑道:“怎這般來回繞,陳王妃不是已與你.......”

薛凌打斷道:“她是個蠢貨,你又不是不知道,清霏留的信她拿漏了,貼身東西也沒帶一個,我找狗去追,也得聞聞味吧。”

可能是她話語中頗有些沒好氣,江玉楓像是試探著問:“當真要去尋人?”

薛凌已走出兩三步,更加的沒好氣:“不得去看看是死是活啊”。說著先回了自己處,寥加偽飾。到底以前在陳王府呆過老長一段時間,去了不定被誰瞧見,大半天的鬧出個見鬼來。

或然齊清霏實在過于微不足道,畢竟齊家早已泯然眾人。要尋便去尋,不尋便不尋。江玉楓也沒追著再多添口舌,弓匕從角落里鉆出來與江玉楓點頭示禮后等著薛凌一路到了陳王府。

有道是福禍相依,縱薛凌到時,陳王府里里頭亂的人仰馬翻,但她寥寥瞧了幾眼,再沒見哪個宵小敢與齊清猗爭個不是。是以瞧來王妃這個身份,倒比往日魏熠在時名副其實很多。

魏熠一死,魏塱無需盯著這里,天下大事齊清猗參合不得,后宅長短,皇帝理所當然偏幫自己大哥的遺婦。這些東西她本也擅長,以前不知事的丫鬟婆子又統統因陳王之死被牽連,如今當差的都是陳王妃新買的,不合心意也難。

聽說底下傳江府派人過來幫著尋五小姐,齊清猗知是薛凌,急急上前將人迎了。見她男子裝扮,恐惹人閑話,也沒私下去說,直接在堂內就將信給了薛凌。

反正府上早已掘地三尺,過路的蒼蠅看了一上午也知道清霏丟了。齊府與江家有秦晉之合,人死了只能說命不好,但情誼在那,派個人過來看看再正常不過,就算是有人違背主家命令往府外亂嚼了幾回舌頭,亦無不妥。

薛凌接過手來,草草讀了一遍,文如其人,一點心思不帶。無非就是她不怨那位“蘇哥哥”,既然蘇哥哥要娶將軍的妹子,而今西北方胡人虎視眈眈,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時機,古人道,巾幗不遜須眉志,她這就上路去從軍,早晚有一天要身著鎧甲,打馬過宮廷。

將軍的妹子有什么好?她要做就做個將軍。

什么亂七八糟的,薛凌隨手將紙揉成一團,齊清猗撲上來要攔,看薛凌兇神惡煞,想想那紙是個啥模樣也不影響,反正自己已經瞅了百十來遍,仍瞅不出清霏在那。

后頭弓匕看兩人架勢,急忙上前對著薛凌輕聲道:“小少爺怎么看”?意圖打個圓場。下人其實站的都遠,不過薛凌既作了男子裝束,他改口的及其自然。

有了這一打岔,薛凌喉嚨里一句蠢貨又咽了回去,轉而向齊清猗道:“坐著說,我方才已經去過了,人不在那。耽擱了些時候,是已經著人先往城門處查問,可有見過她出城。”

齊清猗眼眶一紅,跟著行到椅子處坐下,要開口,卻又啞了嗓子先拿帕子揩了眼角,要哭要笑的抽噎道:“我想她也不在那,她雖....雖是個沒譜的.....心氣卻高,我那樣誆她.....齊....齊家.....齊家的女兒定是不會去的。”

薛凌木然瞧著,其實她是想問問何時發現人不見了,都帶了哪些東西等細節。對江玉楓說的也是句真心實意的擔憂,出門在外不定遇到什么事,自然早一刻尋到早好。

可齊清猗這樣一說,她忽然興致全無。魯文安其為人,說的好聽是超脫外宿,說的不好聽是沒皮沒臉。薛凌跟著他長成,對家族驕傲榮辱一說固有在意,卻又比不得齊清猗等人事事都要爭個節氣。

雖還不知道齊清猗究竟是如何誆了齊清霏,可情況都這樣了,身為長姐,還想個什么幾把毛的齊家女兒如何。若是她薛凌至關重要的人丟了,只怕求神拜佛巴不得人在宋滄那。莫說是在一處,就算在一床,也隨了這對蠢貨去了。

所以,齊清霏于自己,不是那么重要。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又或者言者有意,聽者并不能領會那份苦心。薛凌并沒想過齊清猗的哭訴沒準是因為誆騙了齊清霏且惱且愧,而并不是慶幸于她的幼妹沒違背禮數跑去低三下四找個野男人。

她坐在那,看著齊清猗煩,也煩自個兒,煩自個兒在一樁接一樁的辦著無情無義,冷心冷面的事。這些事,都是她曾經嫌惡無比的事。

齊清猗繼續念念叨叨了些,薛凌聽著卻一直半字不答,弓匕看不過眼上前提醒道:“陳王妃說的,少爺可有疑惑之處”?又轉向齊清猗道:“小的聽著,府上五小姐似乎只是耍耍小姑娘氣性,王妃也不要太過著急,傷了自個身子。”

安慰的話府上下人已說了一籮筐,但論安慰效果,顯然不大。不過齊清猗亦知他是在給臺階,不管圖啥,江府的人愿意給情分也是不易。她感激瞧了一眼弓匕,轉頭看著薛凌。

薛凌聽了弓匕喊,已歇了心頭不耐,干咳了一聲道:“沒別的了,我只問兩樁,你說去叫她起床時發現人不見了,具體是什么時候去的,第二,家中銀錢少了多少。另來你先叫人給我備兩件清霏的貼身衣物。”

“應是辰初卯末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