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弦月

第四百三三章:馬服君子,秦武公子(一)

昭世十七年叔秋之日。

距離趙國換將之事,不過旬日,事情已是大定。

本以為不會過于順利,趙括還在暗中準備了無數個應對的法子,哪里曉得這般容易。這教趙括的內心,產生了一種感覺,且無法抑制的想法。

據聞此次能來長平,換走廉頗,乃是因為秦軍懼他趙括,而非廉頗。雖有父親趙奢的威名在前,定也有他趙括的能力在后。

畢竟父親于兵法一道上,可是再也難不住他趙括的。當初一戰勝秦軍,令秦軍聞風喪膽,這般強大的父親,自小便是趙括向往的存在。

從一開始的模仿,至后來的超過父親,便是趙括的夢想,至今有得以實現的時候,趙括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豪情壯志。

甚至在心中暗道:父親你瞧,你不以括兒盡習兵法為榮,反以為括兒習得兵法,乃是販敗趙國之人。母親以你之言,盡予趙王,括兒險些入不了軍中。如今便教你刮目相看,你且在天上好生看著,括兒是如何承繼你的衣缽,大敗秦軍的。

渾身都是干勁的趙括,遂與廉頗留下來的諸將領商議,他將如何分置趙國兵力,欲改一改先前的作戰方式。

雖與廉頗先前的安排大相徑庭,甚至完全相背而行。可是出奇的是,諸位將領竟無一人出言反對,這教趙括本就十足的信心,愈發的志得意滿。

趙括并不知曉的是,那些個將領,這般無謂的作派。只因那日廉頗匆匆離去,所交待的不過只言片語,且當時言定在趙括來前趕回來。

上下一心,拒絕趙括入長平。

可如今他們只看到主將廉頗離開長平,便再無蹤影,甚至連一通信也未曾寄來。是以,諸位將領,包括馮亭在內,俱是有些心灰意冷。

偏生的趙括不知,只當作軍中上下,俱是服膺于他。

接手的翌日,便開始對軍中,大肆整頓。這般大刀闊斧的整頓,除非是無眼無耳之人,否則又豈會對這一切視若無睹。

還有一位陳年在軍士之中,沉沉浮浮,軍中動向早已盡收在眼底。只是他不敢輕舉妄動,遂又去信一道予李益,問其有何打算。

更遑論,早將一切趙軍一切動向,控制在眼皮子底下的秦文謹。

初來長平,對于這一切毫不知情的趙括,此時正在詢問馮亭,他道:“馮亭大人,對于秦軍有何看法?”

見趙括一副恨不得快刀斬亂麻的模樣,將廉頗原先的部署,改得面目全非,馮亭心灰意冷的心,在此時有幾分復燃的跡象。

只是還要再確認一下,方才值得信服,他試探問道:“上將軍,亭乃韓國降將,焉知亭不會胡亂捏造秦軍的消息。更何況,軍中將領,對秦軍知之甚詳者,屈指亦不可數也。”

趙括年輕的臉上盡是笑意,漾起層層漣漪,他道:“馮亭大人這話便有些推搪了,軍中將領見下不知為何服膺于括,可若是當真與其論交心,只怕是會無功而返也。”

并未直言,當時揣測趙軍服膺的緣故,而是一副佯作不解的模樣。

接著又道:“馮亭大人則不一樣了,你與這一支秦軍,幾度交戰,定然對其領軍之人,多了幾分旁人沒有的了解。”

言罷,起身躬身一揖,接著說道:“還請馮亭大人教我。”

對于趙括的了解,只限于諸人口口相傳。

道是一位不諳世事的將門公子,多讀了幾卷兵書,遂有些驕傲自滿,成日夸夸其談,方才有了那廣傳諸國的名聲。

今日得見,其人條理分明,心細如塵,言行舉止有度。不應當如傳言中那般不堪,這一點,令馮亭百思不得其解。

既生好感,自是能友好交談下去的開始。

遂起身制止了行禮的趙括,道:“上將軍欲知曉秦軍的事,亭自當盡心陳說。何故行此大禮,況且趙國當下的問題,還是當初馮亭私心引來的。”

趙括面上仍掛著笑意,他道:“秦國乃是六國不恥的野蠻國家,馮亭大人這般行事,乃是常事,便是括當時若遇上相同的情況,也會有著同樣的選擇。

況且六國合縱,在蘇季丞相的游說之下,早已是一體,雖缺合縱盟約,也是早晚的事,即便馮亭大人不選擇趙國,另擇他國,我趙國同樣不會置之不理。”

這話雖不知有幾分可信,可是道理卻是實實在在的存在著的。

馮亭一招禍水東引,秦軍目下自是無閑暇理會韓國,可若是趙國同樣敗下來,韓國只怕是跟著一道受到秦軍鐵騎踐踏。

思及此處,馮亭心中暗驚。

先前只當這少年將軍,無意中提及他馮亭,屢與秦軍交戰之事,順著趙括話中之意,一點一點的說下去,至此,反思趙國若敗北,韓國的下場。

且另一層意思,若是趙國就此放棄長平。屆時秦軍會作何選擇?

一席話說得切無比自然,偏生面前的趙括,仍是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樣,一如先前談話時的樣子。可是幡然醒悟的馮亭,卻覺得這笑里,大有乾坤,教馮亭不容忽視。

有了幾層關系在,馮亭是一丁點兒的私也不敢藏。開始陷入回憶里,企圖將所有的細節都回想起來,不放過任何一絲,有關于秦軍的線索。

良久,方才回道:“上將軍,關于秦軍的事,亭只看見了幾樣。最懂的人應當是廉頗將軍,可惜你二人未曾見上面。”

趙括無意識的皺了皺眉,有些疑惑不解,若是廉頗當真如此了解秦軍,何以教秦軍輕看至如斯境地。只是眼下這馮亭,雖是寥寥數語,亦可聽出其對廉頗的推崇備至。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擊退長平城外的秦軍。

揉了揉突然彈跳的眉心,趙括回道:“馮亭大人盡管將你所知的事,盡數告知括便好了,括自有打算。”

馮亭幾乎是帶著憂愁的說道:“秦軍的攻城機械,早已不似先前了。無比精良,且秦軍比之往昔也強壯不少......

只是這些事,在一人眼前,都有些小巫見大巫。那便是秦軍主將,秦文謹。”

“秦文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