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西京西安府,作為大齊前往西域、中東乃至歐洲的陸路商道的起點,這些年越發的繁榮。
而從軍事角度而言,大齊的西北屏障已經是天山兩道乃至西域七河城,西安漸漸失去了其軍事重鎮的意義,越發成為一座商業繁榮無比的巨無霸貿易城市。
西方來此的商人一年勝似一年,各種異族面孔越發的多,甚至已經令西安的市民們習以為常,再不復以前孩童們追著那些黃發鬼佬起哄的場景。
過幾日便是奉天四十七年的春節,今年的西安城張燈結彩,滿城都沉浸在歡快氣氛中,因為聽聞,今年,圣天子要在西安城親自觀摩撞鐘儀式,迎接奉天四十七年的第一個黎明。
這并不是什么謠傳,一個月前,西安城就曾經宵禁數日,鑾儀車馬不斷,據說是來自汴京的皇后娘娘和眾多嬪妃,來到了西安行宮。
本朝圣天子的西安行宮,是在前朝大明宮廢墟上擴建而來,宮落規模,甚至超過了汴京皇宮。
而前幾年,西安城內,又修了一座占地極廣的鎮西王府,傳聞是圣天子為坐鎮西方的胞弟修建,只是這位鎮西王,常年在西方,西安的鎮西王府,更像是他歸國時的臨時官邸,是以,除了剛剛修建完引起城內官員及市民的一陣熱議外,這個話題,就漸漸被遺忘。
而現今,陸寧就在鎮西王府中,這座府邸,是他在黑自稱親王的消息傳回后,特意修建來配合他的。
從去年盛夏在法蘭西極西之旅回轉,到在黑海行省首府西康與佐伊女皇、狄奧多拉女皇成親,再到歸國回到西安城,歷時一年半,過幾天,便是奉天四十七年的春節了。
這次歸國,鎮西王宮廷全數而動,從兩位王妃、三位側妃再到幾名鄉君以及諸多婢女,以及內侍衛處四個女侍連,馬穆魯克和庫爾德女兵連,巨靈軍團,還有河東城的幼兒園等等,都一起東歸。
她們大多都是第一次來中原,充滿了新鮮和好奇,而西安城的巨大和繁華,更是令她們震驚不已。
陸寧回來西安已經近一個月,這段時間,他一直在行宮和皇后及諸嬪妃團聚,今日還是回到西安后,第一次來鎮西王府,而且,是來接佐伊女皇及狄奧多拉女皇入宮的,皇后很想見見她兩個,陸寧親自來,便是免得這兩位拜占庭公主驚慌。
含元殿金碧輝煌,巍峨氣派;此刻更是絲竹悅耳,舞姿曼妙。
陸寧端坐寶座上,皇后折賽花坐在身側。
金殿兩側,各有兩桌,左側皇貴妃甘氏、皇德妃尤氏,右側華妃鮑金娥,此外佐伊女皇及狄奧多拉女皇姐妹跪坐在一張桌案后。
皇淑妃小周后,見到陸寧太過激動,感了風寒,皇宜妃尤懿懿和她是少女時期的交情,一共組成過四人組的,是以甘愿陪她在房間聊天免得她孤單,是以這兩位皇妃不在。
而華妃鮑金娥曾經是貞義女營青娥衛典衛長,琴棋書畫樣樣jing通,但武力上近乎于零,更像是一個智囊,在陸寧征吐蕃后,她被尤五娘看中,一路提攜,現今因為皇妃們年事已高,鮑金娥儼然是處理大內事務的真正執行者,是以,今日這種場合,她也被詔了來。
而佐伊女皇及狄奧多拉女皇,就算是親王王妃身份,但自不足以和皇妃們同坐,是皇后娘娘念她們遠來孤苦,何況拜占庭帝國是西方文明之邦,兩位公主自和蠻部公主不同,是以,特意叫了她們來,這場酒宴,本就是要和她們聊聊天。
“陛下,去偏殿說說話吧?折賽花在旁側低語。
陸寧微微頷首。
進偏殿暖閣,鮑金娥便沒跟進來。
佐伊、狄奧多拉表現的倒是落落大方,但她倆顯然心情激蕩無比,不想表現出來。
自從成親,這位丈夫從來沒碰過她倆,當然,成親第二日便趕路回中原,一路奔波,想來丈夫是因為勞累而致。
可現今,進宮前她倆才剛剛得知,原來兩人的丈夫,統治西方世界的黑海親王,卻,卻不是黑海親王那般簡單,而是大齊的皇帝,統治著萬萬里江山的無上主宰,姐妹倆心情,又哪里能像表面那般平靜?
折賽花很是隨和的拉著姐妹倆上軟榻暖腳敘話,陸寧則和甘氏、尤氏在暖閣另一側閑聊。
甘氏和尤氏風采不減,看著她倆,陸寧恍恍惚惚好像回到了幾十年前,她兩個,早已經是自己最親的親人,從某種角度,便是皇后也不及她倆和自己親厚。
“圣上,金珠那小妮子,倒真像懿懿小時候呢……”尤五抿嘴笑著,她還是那般頑皮,而且這般年紀了,對陸寧也是親情更濃,懼怕少了許多,甚至敢主動調笑陸寧了。
陸寧立時老臉有些掛不住,瞪了她一眼。
尤金珠被封貴人,現今倒是還在鎮西王府幫著張羅事,但自然早就進宮拜見了她兩位姑曾祖母。
畢竟,尤金珠是曾孫女一輩的,尤五突然提起,自有戲謔的成分。
“圣上,我二兄也有一曾孫,和妾有九分相似,圣上見了一定喜歡,只是年紀尚小,過幾年,圣上可詔入宮。”甘氏在旁微笑著說。
陸寧無奈,“你怎么也如此頑劣了……”
甘氏和尤氏,都抿嘴輕笑。
隨之,甘氏輕輕嘆口氣,“圣上是仙尊之軀,但妾和德妃怕是大限將到,只盼圣上勿念,妾和德妃都擔心,圣上尋她們,便是希望妾和德妃能一直陪在圣上身畔,如此下去,陷入此傷劫,怕有損圣上仙體。”
陸寧呆了呆,心中突然無比難受,伸手一左一右拉住甘氏和尤氏柔荑,卻說不出話。
或許覺得惹得丈夫心情不佳,不該說那些話,靜默了一會兒,甘氏突然又微微一笑,努努嘴,“圣上,她兩個挺美的呀,教養也好,我倒挺喜歡的。”
陸寧回頭望去,佐伊和狄奧多拉都穿了華貴九鈿禮裙,這兩位棕發深眸的美貌羅馬公主,穿著中原華貴一品命婦服飾卻是一點都不違和,倒好像為她們量身定做的一般,更映得她兩個高貴美艷。
“二三十年后,或許可以借助她兩個撬動拜占庭宮廷……”陸寧隨口說著。
“圣上,你不要時時刻刻都想這些才好……”甘氏小小嘆口氣,“便將她們視做圣上喜愛的女子,不必那般勞心……”
陸寧揉揉鼻子,這才感覺到了,便是甘氏和尤氏容顏不改,但畢竟都是有了外孫外孫女的外婆,甚至從家族來說,都是曾祖母輩分了,所以,已經有點像比較愛嘮叨的老人。
不知道為什么,陸寧現今很怕和甘氏、尤五相處。
當然不是怕她們成了老太婆一般的喜歡嘮叨,而是,很怕失去眼前的一切。
眼睜睜看著失去,卻無能為力。
常年喜歡在外,也有大半原因為此。
甘氏和尤五都老了,六十多歲了,便是容顏未顯蒼老,但身體機能,也在一天天的壞下去。
思及此,看著她兩個笑吟吟臉龐,陸寧心里,隱隱有一絲難以自抑的傷感。
這時外間女侍衛長匆匆而入,到了陸寧面前跪倒,送上一封奏冊。
陸寧長長吐出口氣,不再看甘氏和尤五,將絹冊展開看,卻是太子監國珣兒閱過遣人送來的,說是在云南發現祥瑞。
這段時間,各地祥瑞不斷,看著手里奏冊,陸寧微微蹙眉,臉色就冷了下來。
這個珣兒,顯然有點好大喜功,開始出現的所謂祥瑞很合他心思,于是,各地立時祥瑞不斷。
當然,這征服了萬萬里土地,中原又繁華若斯的太平盛世,好像如果不到處都是祥瑞,便是地方官治理本地有了紕漏一般。
“圣上,怎么了?”賽花顯然一直都注意著陸寧舉動。
陸寧搖搖頭,自然不會在人前直接說對兒子的不滿,畢竟是太子監國,哪怕在自己最親近人面前,自己一句話,可能也會引起很大風波,甚至惹來其他兒子的爭斗。
“圣上,前日萬民書可見到了?”賽花笑著問。
陸寧這才展顏一笑,無數官員和市民按了手印送上來,祝福自己萬壽無疆的萬民書,倒真是西安官員和市民自愿,幾乎每年,在行宮附近,都無數人來焚香祈禱,遠遠對著行宮磕頭。
陸寧也知道,太子是賽花誕下的,她也知道,這大半夜送進來的折子怕少不了來自太子府,見自己不豫,她自然心下不安,這才說起能令自己愉悅之事。
“天也很晚了,圣上也該安歇了,兩位妹妹也留在大內吧,圣上當有很多話和她兩個說。”折賽花說的兩位妹妹自然是佐伊和狄奧多拉。
陸寧微微頷首,說:“這里暖和,懶得動了,便宿這里吧。”
轉頭看去,宮娥正輕輕掀開佐伊和狄奧多拉暖腳薄被,服侍兩位羅馬公主穿鞋襪,看著這倆歷史上的羅馬女皇,露出雪白嬌嫩玉足的畫面,陸寧心中不禁微微一蕩,尤其是,今晚,就要寵幸這兩個羅馬女皇,而且大被同眠,思及,更不免心胸中充斥著滿足愜意以及期待。
佐伊和狄奧多拉都嬌羞的低著頭,即將被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男人寵幸,本來患得患失的兩位女皇,羞怯中,又都有著難言的異樣感覺。
紅燭突然跳了跳,陸寧轉頭看去,墻上掛著大大的山河社稷圖,歐亞大陸的輪廓,和后世地圖已經很有些相像。
看著那代表著大齊領土的一片金黃,涂抹了近乎半壁歐亞大陸,不知不覺,一幕幕畫卷從眼前閃過,金戈鐵馬,矛林甲陣,廝殺了大半生,自己可曾有過真正快樂?如前生那般的快樂?
好像,得到了一切,又好像,一切都是浮云,自己終究還是個窮光蛋。
癡癡中,手卻好似被人輕輕捧起,低頭看去,佐伊和狄奧多拉一左一右捧著自己的手,深邃美眸都關切的望著自己。
陸寧一笑,輕輕抱住她倆,一起往榻上倒去,在她倆雪白耳垂之旁,呢喃道:“你們也終究會離我而去……又有誰,與我攜老……”眼前恍恍惚惚的,卻是甘氏和尤五巧笑嫣然的兩張俏臉,是已經逝去的永寧容顏,是小周后和懿懿鬢角的華發,一時悲從中來,卻是再難以抑止,眼角漸漸濕潤……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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