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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想到盧院士參加完布魯塞爾國際理論物理會議回來之后對自己說的話,陸舟已經隱隱預感到弗蘭克教授可能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對自己說。
于是,他沒有絲毫怠慢,迅速回復了郵件。
我什么時候都可以,看您什么時候有空?
等了一會兒,弗蘭克教授沒有回信。
陸舟看了眼時間,估計他大概是睡下了,便起身走進浴室沖了個澡,也去休息了。
一夜無話。
第二天清晨,陸舟聽著鬧鈴起了床,檢查了電子郵箱,果然收到了回信。
后天我會去一趟石溪大學,大概會在那里停留三天。如果你有空的話,我們可以在那里碰面。
陸舟看了眼日歷。
兩天后有一場講座,但他已經向德利涅教授請過假了。
想了想,他編輯了一條郵件,回復道。
好的,那就后天中午吧,到了我聯系你。
回信只有兩個字母。
坐落在西海岸的紐約,是整個西海岸的經濟、文化樞紐,同時也是西海岸的科技中心之一。
很多人都知道曼哈頓島上的華爾街和百老匯,卻很少有人知道就在隔壁的長島上,同時也坐落著全球頂尖的綜合性科學研究基地之一——布魯克海文國家實驗室。
這里曾經誕生過許多諾貝爾獎,包括楊振濘與李正道的宇稱不守恒,以及丁肇中發現的J粒子。目前這里大概有三千名研究員以及工程師,每年平均有四千余訪問學者工作與此。
雖然比不上CERN,但也是個相當可觀的數字了。
很大程度上,對撞機的意義就在這里。表面上發現一個新穎的粒子似乎并不會馬上改變人類的生活,但它卻能吸引一大批學者聚集在這里,催生一大批為專注于尖端設備的供應商,并形成一個龐大的“科研生態”。
比如強子對撞機的儲存環需要近乎苛刻的真空條件,由此催生了超高真空技術的發展,而這些技術最終在醫療、電子工業等領域發揮了工業價值。
而類似的東西,還有很多。
目前這座實驗室隸屬能源部,但是由石溪大學和巴特爾研究所成立的公司布魯克海文科學學會負責管理。
正好是周一,陸舟開著新買的愛車,抵達了紐約。
弗蘭克教授和他預約碰面的地點在石溪大學門口的咖啡館。不知道是不是陸舟的錯覺,總覺得他認識的幾個教授,對咖啡這種東西都情有獨鐘。
在咖啡館坐到了十二點整,弗蘭克教授準時到達了碰面的地點,并且手上還提著筆記本電腦。
“不好意思,我開會耽誤了一會兒,讓你久等了。”
陸舟笑了笑說:“沒有,我也是剛到。”
坐到了陸舟對面,弗蘭克教授看見了服務員,語氣輕松的說道:“給我來一杯美式咖啡和一份金槍魚三明治。”
服務員:“需要加糖嗎?”
“不用。”
一邊向服務員點餐,弗蘭克教授一邊將筆記本電腦放在了桌子上,打開了文件夾,看向陸舟問道:“你帶了U盤吧。”
陸舟點了點頭,從兜里取出U盤放在了桌子上,“帶著呢……可以告訴我到底是什么事兒嗎?雖然我不介意和你一起喝咖啡,但如果只是靠數據的話,為什么我們不像往常一樣用電子郵件?”
弗蘭克教授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操作的電腦,打開了一個圖表文件,然后將筆記本電腦轉了個面,呈現在了陸舟面前。
看著屏幕中的圖像,陸舟微微皺眉,“這是?”
弗蘭克教授把椅子往桌子的側面挪了下,這個屏幕中的圖像說道。
“這是CERN最新的實驗記錄,上面的兩張圖表分別是ATLAS和CMS探測器收集到的各能區碰撞事例分布曲線以及統計圖表,你應該能看得出來這張圖的含義。”
盯著圖像看了一會兒,陸舟的表情漸漸有些凝重,“置信度出現了回落?”
弗蘭克教授輕聲嘆了口氣,“是的,無論我們重復多少組實驗,置信度依舊達不到3sigma標準。而就在去年年底的實驗,出現在750GeV能區的特征峰,甚至出現了收縮……也就是你看到的置信度回落的現象。”
盯著圖標看了很久,陸舟許久沒有說話。
他隱約已經猜到,弗蘭克教授要和他當面聊下的理由。
見陸舟沒有開口,弗蘭克教授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
“年底在布魯塞爾這大場國際理論物理學會議規模很大,你錯過了那場會議其實挺可惜的。”
“當時報告加速器上最新發現的,是CERN理事會的新選出的第16任理事長法比奧拉·吉亞諾蒂女士。報告會的現場一片爆滿,很多人坐在地上,甚至是外面的走廊。”
“那場報告會報告了很多東西,尤其是花了整整20分鐘,報告了CERN在750GeV上的發現。”
“這幾張圖你應該看得懂,或者你帶回去研究也沒問題,”說著,弗蘭克教授嘆了口氣,輕聲說道,“雖然意義已經不大了。”
陸舟沒有再看向電腦,而是盯著弗蘭克教授,等待著他繼續說下去。
回應著這位晚輩的視線,弗蘭克教授聳了聳肩,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那么的沉重,繼續說道:“不過無論如何,你都幫上了大忙。從去年五月到兩個月前,Arxiv上涌現了大量的論文,其中不乏許多新穎的物理模型。它們不一定正確,但很有用。并且我們合作完成的兩篇論文,也被同行引用了不少次。”
這句話雖然聽起來像是安慰,但陸舟完全沒有從中獲取到半點安慰的感覺。
為了這個課題,他已經付出了半年的時間,雖然對于一位理論物理學家來說,半年的時間不算什么,甚至還不夠他們將薅掉的頭發重新長出來,但對于陸舟而言,這份課題的意義卻完全不同。
不只是因為他從百忙之中擠出的那些時間去建立的那些模型,更是因為他在750GeV上傾注的希望……
深呼吸了一口氣,陸舟看著弗蘭克教授,緩緩開口說道,“你的意思是說?”
弗蘭克教授的反應,印證了他的猜測。
只見這位老人站起身來,脫下了帽子,微微點頭,表示了謝意,
“CERN的官方對各理事國專家的解釋是還有希望,但很明顯,從1月1號以后的實驗計劃中,將不會再安排實驗檢索750GeV特征峰的異常,因為它正在消失,而粒子團的每一次碰撞都在燒錢。和你合作很愉快,對于你的工作我也衷心的表示感謝,但是……”
說著,弗蘭克教授清了清嗓子,微微低垂了眼簾,表示了遺憾,“理智告訴我們,建立一個物理模型去解釋750GeV為什么不存在粒子,比去尋找這個不存在的粒子容易得多。”
只不過,這項工作的意義已經不大罷了。
解釋一個粒子為什么不存在,這種無法證偽也無法驗證的猜測,最多也不過是博士論文那一級別。或許能幫助幾個畢不了業的高能物理博士順利拿到自己的學位,但遠遠談不上“新的物理”。
陸舟沉默了許久。
良久之后,他仿佛下定了決心,說道。
“但我還沒放棄。”
弗蘭克教授沒有再說什么,重新戴上了帽子,輕輕嘆了口氣。
“那祝你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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