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恒此時正靠在書桌旁,手里拿著一卷冊子,是歐陽思的讀書筆記,他不是沒聽到外面的動靜,只是這屋子里有門檻,他一個人出不來。
再則,聽聞曾榮的成長經歷后,他對這兩位兄長多少有些介懷,白擔了兄長之名,兩個大男人,一個等著賣妹妹娶親,一個等著賣妹妹湊學費,最后把妹妹逼的跳湖,這樣的人他是不會尊重的。
盡管如此,可若說他半點不在意不緊張也不可能,對方畢竟是曾榮的親人,愛屋及烏,他不可能不顧及曾榮的感受。
故而,當門簾掀開,看到曾氏兄弟兩個盯著他的輪椅發愣時,朱恒先開口了,“兩位想必就是曾姑娘的兄長吧?今日不請自來,叨擾了。”
“您太客氣了,原來您就是覃叔的主子,這一年多我們受覃叔恩惠不少,早就想著對您道聲謝。”曾富祥夸進門檻,行了抱拳禮,說道。
“道謝倒不必,我也是受曾姑娘所托。”朱恒一面回應一面大大方方地掃視了這兩人一眼。
老大一身灰色棉布長袍,膚色略黑,年歲應該不大,可眉宇間已有皺褶,看得出來是吃過苦的,也是個老實敦厚的,老二因出來匆忙,沒來得及換衫,穿的是書院的青色長衫,頭上戴的也是書院的青色方巾,膚色白嫩,眉眼靈動,帶了幾分喜笑,一看就是父母優待的,沒吃過什么苦,這種人一般生性比較涼薄自私。
朱恒掃視這哥倆時,這哥倆也在悄悄打量他,曾富祥也才想起一事,當年他們進京一應花銷以及進京后住的房子貌似都是這位輪椅公子提供的。
還有,當初為了安置他們,覃叔不但送了一百兩銀子給他們當安家費,怕他們一時難以適應,還主動留下來做下人,兢兢業業地幫他打理家務,直到后來,說是他主子從老家進京了,覃叔才搬離這個家。
他們夫妻沒少挽留也沒少感慨,因為覃叔是自己帶著工錢來曾家做下人的,非但如此,每個月還固定給他們哥倆一筆銀兩當生活費。
一開始,他們以為這銀兩是曾榮托覃叔給他們的,可后來他們問過曾榮,曾榮既沒承認也沒否認,但彼時眼睛里的驚訝是正好被曾富祥捕捉到了,也就猜到這銀子準不是自家妹妹的。
這樣的下人恐怕整個京城也獨一份吧?
為此,曾富祥早就想見見覃叔背后的主子,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是個殘疾人。
可是話說回來,這小后生長得是真俊,可惜性子有些冷,好在曾富祥倒是也理解,并不太計較,他更看重的是對方的善良大度。說白了,這種人實際上是外冷內熱,比那些光說不練或笑面虎之類的小人好多了。
曾貴祥也為對方的殘疾唏噓了一小下,腦子里也轉過很多東西,不過和兄長想的大不一樣,他更關注的是朱恒的衣著氣度以及他坐著的輪椅。
再也沒有見識,他也看出這輪椅無論是材質和做工都比外面賣的要強百倍,更別說朱恒這周身清冷的貴氣,也絕非普通官宦人家公子可比的。
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了。
朱恒讀懂了曾富祥眼里的同情,神色稍稍緩和些,哪知曾貴祥偏偏湊上前,熱情地說道:“雖如此,該謝還得謝。哦,對了,我姓曾,叫曾貴祥,是阿榮的二哥,還沒問問這位公子貴姓呢?什么時候認識我妹妹的?”
朱恒剛要開口,只見曾榮掀了門簾進來,“晚膳擺好了,大家出去吧。”
“不著急吃,我們正說話呢,阿榮,這位公子貴姓,我和大哥正向他道謝呢,人家正經幫了我們不少,又是出銀子又是出力的,你也不好生替我們介紹介紹。”曾貴祥巴巴地看著阿榮,就等著她吐口呢。
“大哥二哥,我正要跟你們說呢,朱公子是宗室子弟,他的腿腳不利索,我也是機緣巧合認識的他,幫了他一點小忙,他一直銘記于心,想要回報我,這事你們知道就得了,千萬別跟外人說去。”曾榮見躲不過去,索性正色說道。
她當然清楚二哥一而再地逼問準是心里有了懷疑,可也沒道理連個姓氏都不敢公諸于人,若果真如此,只怕會引起兩位兄長更大的好奇心。
“知道了,二哥是那沒個輕重之人么?”曾貴祥喜滋滋地說道。
他就知道這人不普通,姓朱,且還搞這么神神秘秘的,除了皇子還能是誰?
他就說嘛,妹妹進宮才多久,居然就能扶搖直上,從宮女升為女官,敢情是借了這位皇子的光啊。
可惜的是,這人雙腿殘疾了,否則,興許還能坐上那個位置的,到那時,他這個做舅兄的,豈不就真成了戲文里的國舅爺?
曾貴祥越想越歡喜,以致于兩眼都放光了卻還不自知。
“二哥,還不快去吃飯,想什么呢?”曾榮瞥了他一眼,猜到他準是在想什么美事,為了打消他的胡思亂想,曾榮又補充道:“二哥,你最近書念得如何?明年下場可有把握?”
曾貴祥搖搖頭,“科考哪是這么容易的?你沒看我這些時日又瘦了?”
“是不容易,所以才要分外用功啊,你看人家歐陽大哥,家境也貧寒,可人家一邊教書一邊念書,照樣中了舉子。”曾榮勸道。
“是啊,老二,如今也不需擔心念不起書了,別的事情都放下,專心念書,爭取明年中個秀才,正好趁著歐陽先生在,你還能向他討教一二。”曾富祥插嘴道。
“說我什么呢?”歐陽思在堂屋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也掀門簾進來。
曾貴祥見此,也不好確認朱恒的身世了,忙上前走到朱恒身邊,一邊推著朱恒的輪椅往外走一邊對歐陽思說道:“大家都在夸你呢,說讓我好生向你討教功課。”
說話間到了門檻前,歐陽思沒等曾富祥上前,主動伸手和曾貴祥一起把輪椅抬過門檻,朱恒才想起手里的冊子沒放下,隨手給了曾榮。
曾榮很自然地接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