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氣微寒,云籠夜色月籠沙。
阮明姿正在自個兒屋子里畫著衣服的草圖,聽得外頭院門有人在敲門。
她剛放下炭筆,就聽得綺寧已經從他屋子里出去,在那揚聲朝院外來人問著:“誰啊?”
偶爾也會有鄰居來借個針啊借個線什么的,因著阮明姿也不好時時刻刻把偽裝給畫臉上,一般這種應對,都是由綺寧出面。
外頭的人應道:“是我,封今歌。”
阮明姿微微挑了挑眉,她意識到,封今歌這應該是來尋她的。
她隨手拿了個斗篷披在身上,準備出門看看。
結果撩了門簾出去的時候,就見著綺寧已經開了院門,把封今歌迎進來了。
夜色映在封今歌臉上,竟是難得的緊繃。
他那桃花眼沒了笑。
從溫暖的屋內出來,只覺得寒風如刺,撲面而來。阮明姿一邊攏著斗篷,見著夜色下封今歌這番模樣,竟是稍稍愣了下。
封今歌遠遠的看著阮明姿,一時之間沒有說話。
綺寧看了封今歌一眼,只道:“我去灶房給你們燒點水,院子寒夜露重,你們去正屋把火盆生起來談吧。”
阮明姿應了一聲,又喚了一聲封今歌,打破了這微妙的僵持:“封大人,請。”
封今歌抿了抿唇,跟著阮明姿進了正屋。
阮明姿拿著炭鉗撥弄著木炭,借著火絨引子,很快把炭盆燃了起來,火光躍動著,映著她瑩白如玉的臉頰。
封今歌沒有說話。
阮明姿先前應對阿礁那種沉默寡言的人,很有心得,兩人相處的也向來舒服。
但眼下沉默的人換成了封今歌,她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渾身都有些不大自在。
“封大人”阮明姿輕輕喚了一聲,提醒道,“星夜來此,是不是有事?”
她想到一個可能性,臉色也有些緊張,“是彩月……?”
封今歌這才開了口:“不是彩月,別擔心。”
像是打破了什么一樣,那桃花眼里重新帶上了笑意,“阮姑娘,我是來謝謝你的。”
他起身,鄭重的對著阮明姿作了一揖,“若非是你,怕是彩月她要跌下臺階。萬一摔到頭,怕是不好了。”
先前那被推下臺階的藍小姐,僥幸撿了一條命回來,但時至如今,身子依舊沒好利索,頭更是時不時的暈眩。宮里面的太醫院判也去看過了,京城里的民間神醫也去看過了,都說暫時沒辦法緩解,只能慢慢養著。
潛臺詞就是,后面養成什么樣子,都沒有定數……說不定,一輩子,就這樣了。
若彩月這樣……封今歌簡直無法想象。
從一個兄長的角度來看,阮明姿是自己視若珍寶的妹妹的救命恩人,為此還受了傷。聽彩月描述,雖說沒有傷到筋骨,可傷得很是嚴重。
從一個男人的角度來看,自己深有好感的女子,為了救自己的妹妹,傷得還很嚴重……
縱然封今歌是憑自己本事考中了科舉,進入大理寺,又一路從底層官員升到了大理寺少卿,在外人看來,這是實打實的少年天才。
可他依舊無法形容胸膛中涌動著的這種洶涌悸動。
他憑著本心,給阮明姿做了個揖,“連累你受傷了。”
阮明姿避了避身子,有些無奈:“不至于,封大人。那種情況下,只要反應過來,誰都會施以援手的。更何況,我本身受的傷也不重,只是一點點皮外傷,連皮都沒有擦破,實在擔不起你這樣的大禮。”
封今歌半晌沒有說話。
良久,他像是做了個什么決定,神色都輕松起來:“阮姑娘怎么說都可以,但這份恩情,在下記下了。”
阮明姿無奈的笑了笑,恰好綺寧拎著泡好的茶進來,給兩人一人斟了一杯茶。
阮明姿順手用這個轉移了話題:“……封大人嘗嘗這茶,用桂花做的。”
封今歌也不再說什么關于恩情的話題,一派輕松的同阮明姿聊了會兒,便起了身:“天色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別讓自己傷得更重了。”
阮明姿總覺得今晚封今歌有些怪,不過妹妹差點遭逢意外,一個心疼妹妹的哥哥,有些古怪,也是能理解的。
她便也沒多想,笑著應了一聲,也跟著起了身,順手拿過撘放在一旁的斗篷,披上:“我送你出去。”
封今歌原本要阻止,但見阮明姿已經披上斗篷在系著兜帽帶子了,他只能妥協道:“好吧,送到院門口就好。”
阮明姿將封今歌送出了院門口,他馬上的韁繩,正系在巷道的系馬石上。
封今歌翻身上馬,見阮明姿還在門口往這邊望著,他唇邊笑意又深了幾分,桃花眼里的溫柔,漫成了一片:“阮姑娘,我能喚你明姿嗎?”
阮明姿對這個倒不是很在意,她跟封彩月都這么熟了,跟封大人也算很熟,喚名字倒也無妨。
她點了點頭:“行啊。”
封今歌笑意越發深了,他定定的看著阮明姿,喚了一聲。
“明姿。”
阮明姿笑著應了,“哎。”
封今歌深深的吸了口氣,掉轉了馬頭,他怕他再待下去,會沉溺在阮明姿的笑靨中,再也舍不得離開。
“走了,明姿你也回去早些休息吧。好好養傷。”
阮明姿應了,就見著封今歌雙腿一夾馬腹,打馬走了。
阮明姿便回了小院,將院門的門閂鎖好。
這進了冬日,是一日比一日寒涼了。
阮明姿抬起頭來,看著小院上方,脈脈不得語的月亮,攏著斗篷看了會兒。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得院門外又有人在輕輕的叩門。
阮明姿還以為是封今歌落下了什么,返回來拿東西。
她心思還在縹緲的月色與故人間,還有些恍惚,并未多想,直接開了院門。
結果就見著,涼如水的月色映照下,方才她恍惚間想起的那個故人,就站在院門外。
桓白瑜站在院外,隔著寒涼夜風與如水月色,沉默的看著院門內的少女。
少女一只手正無意識的攏著斗篷的邊邊,斗篷邊緣一圈白如雪的絨毛,襯得她的瑩潤臉頰,粉雕玉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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