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慕元與冷玉寒趕到懸崖邊時,地上那觸目驚心的大片血跡讓兩人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四周不斷的傳來士兵的哀嚎,哪怕不用親眼所見,也能猜到方才的場面有多么危急驚險。
冷玉寒只覺得心口輕顫,腦海中霎時一片空白,他隨手抓過一名忙碌的士兵,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態,沙啞著聲音問道,“夏淺薇……她,她人在何處?”
慕元這才收回了神,他深深的看著身旁慌張無措的男子,只覺得這位冷大少爺反常的態度與矛盾的行為實在是耐人尋味。
看樣子他這般在乎夏三小姐,為何還要與相府嫡女柳溪云牽扯不清?
那士兵被冷玉寒的樣子嚇了一跳,迎上對方帶著血絲的雙眸,顫抖的指向角落,兩人當即轉頭望去,只見樹林邊上圍滿了人,夏宜海的手臂上纏著厚厚的繃帶面色蒼白的坐在中央,他的手骨已然脫臼,為了護住夏淺薇承受了大部分的創傷,此時正輕閉著眼調養生息。
趕來的夏常峰凝重的守在一旁,而另一側站著一道格外引人注意的纖細身影。
此時的夏淺薇一頭黑發微亂,白皙如雪的臉上帶著點點干涸的血跡,那一身淺藍的衣衫被損了幾道口子,露出了一截滿是擦傷的小臂,明明是一副狼狽的模樣,那張未施粉黛的面容卻如同被暴雨洗禮后的初荷般,美得動人心魂。
冷玉寒此刻只覺得似有一雙無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咽喉,讓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雙腳似乎垂著千斤重,讓他毫無勇氣跟上身邊的慕元。
“皇兄……”慕昭凝重著表情望向來人,慕元輕蹙著眉頭,薄唇微張自責的問了句,“究竟這是……”
卻不想一道冷冽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太子殿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眾人被夏淺薇此刻嚴肅的表情嚇了一跳,沒有想到這年紀輕輕的少女渾身竟是散開一股難以言喻的清冽之勢,毫不掩飾她對慕元的不滿與責備,可眼下竟無人敢出聲呵斥她的無禮與膽大,那對幽潭般的眸子寒光畢現,令人望而生畏。
慕元眼中微微一動,隨后小心的叮囑著身旁的人,“好生照看懷化將軍。”
慕昭顯然被夏淺薇的樣子嚇了一跳,他猶豫了片刻便忐忑的跟了上去。
無人的林間,那如柳似溫雅尊貴的男子此時帶著歉意的表情,前方的夏淺薇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太子殿下可否如實相告,那馬是否被喂了什么藥?”
不遠處的慕昭渾身一震,難以置信的看著那語氣篤定的少女。
他目光閃爍,有些心虛的看向自家皇兄,而慕元則是面露詫異,疑惑的回道,“這……”
夏淺薇深吸了口氣,她的表情蒙上了一層寒霜,聲音透著幾分責備的冷厲,“臣女深知四國盛會關系到各國的利益往來,但勝利沒有捷徑,一個國家的強大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倘若殿下為了暫時的榮耀而忘了根本,失去的將遠多于了所得!”
從未有人敢用這種語氣跟當今太子說話,夏淺薇如此以下犯上,就算賜她死罪也不為過。
然而慕元卻是神情微動,有些深沉的安靜了下來。
“殿下不肯承認?”夏淺薇等了片刻,眼底似有幾分失望,“本以為太子殿下是世間少有的真摯正直之人,卻不想也會被眼前的虛榮蒙蔽了雙眼,靠投機取巧贏得的成功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殿下可是仔細想過?”
“夏三小姐!莫要以為太子仁厚,你便可以這般冒犯!”
六皇子慕昭忍不住出聲呵斥道,慕元卻回過頭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慕昭喉間一澀,眼中閃動著掙扎的光芒,隨后一咬牙單膝跪了下來。
“請太子殿下贖罪!一切都是臣弟自作主張,這馬……是服用了衛公子給的藥方,臣弟只是想贏,只要趁此機會給金國一個教訓,哪怕為此付出再大的代價,臣弟也在所不惜!”
慕元眼神一凜,面上露出了少有的嚴肅,“皇弟,你好糊涂啊!我不是說過不準用嗎?”
慕昭撇撇嘴,倔強的抬起眼迎上對方責備的目光,語氣里滿是不服,“那金國太子為了取勝可以不擇手段,為何我們不行?”
夏淺薇算是聽明白了,這么說太子并不知情?
她微微搖頭道,“殿下可知,那藥方雖能以最快的速度強健馬匹體魄,維持短暫的亢奮,可實際上卻是外強中干,它可悄無聲息迅速耗盡其精氣,造成萎靡不振,癲狂失控的后遺癥狀,并且……這弊病將留給下一代幼馬。”
這藥方倘若大范圍的投入使用,長此以往,所有的精良馬匹將逐漸衰弱,這對于本就不夠強悍的辰國兵力來說,無疑是莫大的打擊!
慕元心中大駭,他沒有想到那藥方竟有這樣的反效果,“夏三小姐是如何得知?”
只見眼前的少女取下了自己腰間的香囊,“臣女曾在書上得知這種奇藥,不僅是馬匹,只要稍作改動其成分,也可用在人身上。而此藥與臣女香囊內的一味藥引相克成毒,方才那匹馬便是聞了臣女身上的氣味,才引發了這般劇烈的反應。”
所以那馬會突然發狂不是偶然,慕昭面上一窘,如此說來確實是自己釀成了這次的意外,差點害了懷化將軍與夏三小姐!
“六皇弟可是聽清了?那藥方不可再用!”
慕元的語氣格外鄭重,可慕昭還是有所猶豫,“一次,就用一次還不成?”
夏淺薇心中不由得冷笑,只覺得衛玄麒果真是陰險至極,或許他正是摸透了這六皇子的性子,才打算以這種方式毀掉辰國的戰馬,重創其兵力!
“六殿下可知何為賭徒?”
眼前的兩名男子臉色微微一變,似是想到了什么。
“人性皆是如此,一旦嘗到了甜頭就再難收手,臣女敢肯定,六殿下只要用這藥方在四國賽馬中取得了勝利,便會立刻投入軍隊戰馬,本以為的勝券在握,只怕最后,會成為貫穿我們咽喉的致命一劍!”
“……”慕昭不由得晃了晃身子,只覺得自己的心思竟在夏淺薇的眼底無所遁形。
慕元的眼底蒙上了一片隱澀不明的暗光,而夏淺薇的聲音再次在他耳邊響起。
“或許殿下應該想想,給出這藥方之人,究竟是何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