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黑衣人在夜幕的掩護下,偷偷潛入客棧之中,此刻客棧已經打烊,外頭只聽見遠處狗吠聲、孩童哭鬧聲和兵丁喧嘩聲響起,這黑衣人躲在客棧二層之上不敢作聲,左肋上插著一支已經被他折斷的箭矢,劇烈的疼痛和失血讓他渾身顫栗,但手上卻緊緊抱著一個包袱不肯松手。
這時他身側的門吱嘎一聲打開,里頭走出了個睡眼惺忪的少年,他揉著眼睛拿著夜壺嘟嘟囔囔的沖屋里喊道:“你說你哪來的那么多毛病,半夜讓我起來倒夜壺,我覺得也沒那么大的味兒啊。”
而就是趁著這一轉身的功夫,黑衣人嗖的一聲竄進了房間之內,接著就聽里頭的女孩驚叫一聲,雖然聲音不大,但卻讓頓時驚醒,他也來不及倒夜壺,轉身就進了門。
這一進去,就看到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架在阿悄脖頸之上,而阿悄在床邊瑟瑟發抖,不敢做聲。№Ⅰ№Ⅰ
“別出聲!”那黑衣人警告一聲:“否則我要了她的命。”
輕笑起來,把夜壺放下,坐在一邊給自己倒了杯涼茶并好整以暇的揉了揉臉:“你今年多大了?”
那黑衣人有些恍惚,他不知道為什么面前這個小子怎么就不按劇本走,要換成他人那不得求爺爺告奶奶、磕頭如搗蒜么?怎么到了他這……上來就問多大了。
“你問這些做什么?休得出聲!”
不緊不慢的走到窗口,推開花窗,支棱起一根小棍,聽到不遠處的嘈雜聲傳來,他趴在上頭看了一會兒:“這位公公,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你……為何知道……”
“公公。”轉過頭看了他一眼:“我是個大夫,別的不說,望聞問切可是我的看家把式。我問你多大年紀,就是覺得你這聲兒不對啊,若是你十六七歲,還情有可原,可看你手上骨節粗大卻細皮嫩肉,我就想了想,到底什么人能在四十歲上下還能有如此白皙光潔的皮膚和尖細如孩童的聲音,想來便是宮里的公公了,而且還是個大公公,不然要是浣洗坊、膳房的小太監,怕是沒有如此細嫩的皮膚。”№Ⅰ№Ⅰ
黑衣人眉頭緊蹙,死死盯著:“你可不怕死?也不怕你這小情人死?”
“公公呀。”再把窗戶打開一些,好讓外頭的嘈雜傳進來:“你聽聽。”
果然,外頭的嘈雜已經就在眼前,且此時正在一家一家的拍門,聽到這些聲音,這黑衣人呼吸明顯急促了。
“許你是武藝高強吧,可你肋下手傷,傷及肺腑,殺我們你自然可以辦到,這若是一個失手,我慘叫那么一聲兩聲。公公,你的命和你懷里那孩子的命,怕是要比我倆這山野村夫的賤命值錢許多吧?”
“你……”黑衣人一激動,口鼻中頓時泛起了血沫子:“你可真是伶牙俐齒。”
“嘿。”倒了一杯水往前推了推:“你放開我家阿俏先,否則大不了就是拼了嘛,你傷我阿俏,我讓你和你懷里的孩子死得邦邦硬。”№Ⅰ№Ⅰ
說完,他將一個白瓷的茶壺伸到了窗外:“看是你的刀快,還是這碎裂之聲來的快。”
有句話怎么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黑衣人見面前這少年簡直就是個不要命的臭雜碎,思來想去自己和懷里那孩子的命比這兩個鄉民的破命值錢太多了,而且他現在油盡燈枯,再無力氣遠走,只好放下了刀,并滑落到了地上。
這時外頭重重的拍門聲也已經傳來,隔著隔音很差的地板傳來了外頭兵丁的吆喝和掌柜的氣咻咻的答應聲。
黑衣人抬起頭看了一眼,然后把手里的孩子費勁的放到了阿俏的身邊,阿俏打開襁褓,里頭露出一個肉嘟嘟的小嬰兒,這小嬰兒似乎因為被打擾而不開心,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操……”№Ⅰ№Ⅰ
這一聲娃娃叫,當時白毛汗就出來了,他一腳把那黑衣人踢進了床底下,然后將夜壺里的尿全部撒到了地上,房間里頓時騷臭無比,不過卻把地上的血跡完全掩蓋了過去。
“罵我,快!”
阿俏一愣:“啊?”
“罵我!”
這時外頭的腳步聲已經十分近了,阿俏聽到也緊張的不行,但知道這個時候唯一能做的就是聽的,不然這幫人抓人可不分什么青紅皂白。
“!你是要死啊!起個夜也不安生!多大個人了,還能將這夜壺打翻,你這讓我和孩兒今夜還怎么睡?”
“漂亮。”朝阿俏豎起大拇指:“繼續。”№Ⅰ№Ⅰ
“老娘真的是瞎了眼,怎么就看上你這樣一個沒出息的東西!”
這邊罵著,孩子哭得更大聲,接著大門就被一腳踢開,外頭的兵丁一擁而入,接著一個部將模樣的人扶著腰上的刀柄走了進來,但一進屋立刻捂住了口鼻。
而在他們進來之后,阿俏立刻不再罵,而也一臉驚恐的坐到了阿俏的身邊,看上去唯唯諾諾,滿臉驚恐。
部將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在房間里審視著,當他的目光觸及到時:“何事喧嘩。”
“軍爺……”雙手作揖:“小的這……起夜打翻了夜壺嚇壞了孩子,這被內人訓斥呢。”
阿俏和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這個年紀在這個時代為人父母的屢見不鮮,那部將看著他們身上穿的衣裳,還有放在一旁的籮筐和包袱,再加上屋里這騷臭的味道,他輕輕點頭。№Ⅰ№Ⅰ
不過為了確認,他還是回頭問掌柜的:“這兩人是否夫婦?是否來時有嬰孩?”
掌柜的翻著白眼,他盯著,而額頭上的汗也開始往外冒了,因為這要這老伙計嘴里蹦出一個不字,那他和阿悄基本上就天人永隔了,他一條爛命沒什么,阿悄是個黃花大閨女,這要是落在這幫畜生的手里,大家都知道會發生什么。
“是是是,這兩位我都熟,這孩子叫,是南鄉老神醫的徒弟,我們都管他叫小神醫,旁邊那個小娘子是他娘子,他們常來這里買賣藥材。”
掌柜的話讓長出一口氣,而那部將走到藥簍旁邊,伸手進去摸了一把,然后放在鼻子下聞了聞,發現果然是有濃重的藥味,他點點頭,然后一招手:“走!”№Ⅰ№Ⅰ
掌柜的在離開前還回身指著:“你可得把我屋子給打理干凈啊,這騷的,我還如何做生意!”
“一定一定。”
這些兵丁離開之后很久,除了去找掌柜的要了些米湯喂孩子,其他的什么都沒干,在要米湯的時候,掌柜的驚魂未定的說道:“真……真在你那?”
重重點頭。
“哎喲,我的小神醫喲,你可知道你惹了天大的禍事了。”
“怎么說?”
“你沒聽說?”掌柜的一邊通爐子熱米湯一邊和蹲在灶臺前小聲說道:“這個孩子是先帝趙巍的長孫,據說保慶帝殺了趙巍全家,連狗都沒放過,這個孩子被之前那個服毒的老皇帝身邊的人藏了起來,后來據說被人出賣了,到處搜捕著呢,定要斬草除根。”№Ⅰ№Ⅰ
輕嘆一聲:“那我能怎么辦?你知道皇帝修陵都會把工匠一起埋里頭吧?我當時要是招了,以后你都看不見我了,這事咬死不能說。你自己也小心,說夢話都得摟著說!”
“知道知道,嘿……你說我怎么就想著跟你一道扯謊呢。”
哈哈一笑:“老哥是個好人啊。”
端了熱米湯,加了些許糖,讓阿悄給孩子喂些東西,而他則蹲在地上將污糟的地面清理干凈。
等一切都搞定之后,他才將已經昏厥過去的老太監從床底給拽了出來,說真的……這真虧了房間光線黯淡,加上床上還鋪著床單,床單垂下來掩蓋住了一部分,不然現在基本就在大牢里等著明早被埋到亂葬崗里去了。№Ⅰ№Ⅰ
他探了一下老太監的脈搏,發現還活著,于是直接撕開了老太監的衣裳,用一把在蠟燭上燒過的剪刀將他受傷周圍的皮膚組織剪開,極小心的取出那支斷箭,在用隨身攜帶的一小罐金貴的酒精給他的傷口消了毒,而這個老太監甚至在昏迷中都給生生疼醒了。
“動個屁!”
粗暴的將一塊布塞進他嘴里,然后用布條綁住他的手,跪坐在他身側開始清理窗口周圍有炎癥的部分。
“虧了老子身上有抗生素,不然你三天必死,狗東西。”
施了藥,再用干凈的用開水煮過又用酒精泡過始終放在罐子里的濕紡布沾上了一點小罐里的碘酒包扎起來之后,這一整套工序就算完成了。
坐在椅子上長出一口氣:“你媽的……知道老子弄點碘酒出來費多大勁么,就這么浪費在你這個不男不女的狗東西身上了。光是買海藻就花我幾個月的零花錢,狗日的老太監。”
聽到情郎在罵罵咧咧,阿俏抱著孩子坐在旁邊,小聲問道:“那你為何要救他呀?”
抬頭:“傻寶貝,我以前是學化工的,但是現在是醫生。要讓一個我能救的人死在我面前,那就是對我這個職業的不尊重。”
“化……化工是什么?沒見你提過。”
“就是方士、煉金術師……”
“可你沒學過那些啊。”
“沒事,我夢里得道成仙的。”叉著腰:“那小雜碎吃飽了沒?吃飽給扔旁邊,我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