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云

62、4月19日 雨 唯見長江天際流

雨下了一夜,俏俏在懷里哭了一夜,說父親雖是那樣可到底是親生的父親之類的話。

但從頭到尾都沒說什么,一直到把阿俏哄睡之后,他取出了一包散碎的銀子,稍微清點一下大概也有兩千兩的樣子,算是一大筆錢了。

他把銀子放到床頭,輕輕撫摸著俏俏的臉小聲說道:“看你面子上,我就給他留條命吧。”

悄悄的睫毛動了動,但卻沒有醒來,只是翻了個身子繼續睡了下去,看到她憨憨的樣子,笑著也鉆進了被子,抱著懷里這個香香軟軟的小東西也睡了下去。

第二日他們起了一個大早,阿俏準備了許多零碎東西,有吃食也有御寒的衣裳,小推車都堆得高高的。

“這個……就別了吧。”拿起一件棉襖:“用不著。”

“若是那里天寒地凍……”

“若是那里天寒地凍,咱們就得成了冰坨子。”把厚重的衣裳都給摘了出來,反倒是放上了各種藥材:“煙瘴之地,多備上些藥總是好的。”

俏俏可憐巴巴的看了一眼:“你能救我爹爹嗎?”

“抱抱。”

朝她張開手,阿俏很自然的投入到了他的懷里,小聲的說道:“以后我連爹爹都沒得了。”

“還有我和紅姨嘛。”笑著摸了摸他的頭:“走吧,不早了,去官道上等著吧。”

“嗯。”

趁著天還沒亮,推著推車來到官道旁邊,坐在一塊石頭上靜靜的等著,大概上午八九點時,三個官差就押著俏俏爹和一個光頭走了過來,俏俏爹和那個光頭頭上戴著枷,面容枯槁。而俏俏看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抱著哭了起來。

“幾位官差大哥留步。”將銀子背在背后走上前:“容我耽擱片刻。”

“干什么的?這公干呢!”一個衙役沒好氣的說道:“若是耽誤了事,你擔待的起么?”

的眼睛在這幾個官差衙役身上轉了幾圈,然后看向了俏俏爹,他拱拱手:“幾位大哥,這人是我岳丈,容我說幾句話吧。”

那衙役還要說話,但其中一個官差卻擺擺手,默默讓到了一邊。立刻深深鞠躬:“多謝幾位大哥。”

說著他牽著俏俏走上前說道:“茍叔,你怎的就成這副樣子了。”

俏俏爹頓時老淚縱橫了起來,作勢就要給下跪:“你可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茍叔,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這犯了國法,我這一介白身拿什么救你啊。說起來,你到底犯了什么事,怎上來就是個三千里啊。”

俏俏爹長嘆一聲,回頭看了一眼身后那個皮開肉綻的光頭:“嘿呀!受了奸人蒙蔽!”

“好好改造,爭取重新做人吧。”

“北云你可要救我啊!你可要救我!”

這邊還沒等說幾句那,那邊的官差就已經走了上前:“差不多了。”

抬起頭:“幾位大哥,借一步說話。”

說完,他摸了摸俏俏的頭:“去跟你爹爹聊聊吧。”

兩個官差互相打了個眼色,為首的那個點了點頭就跟著來到了一邊:“何事?”

笑著朝官差拱拱手:“幾位大哥此道山高水長,路上也著實辛苦,所以小弟特來給幾位大哥送點吃喝的。”

接著他將背后包袱放了下來遞給這官差:“我這岳丈讓幾位大哥受了苦,還望多多包涵。”

那個官差伸手接過包袱,剛一接手就發現這包袱沉得不像話,甚至直接就落到了地上,可費了些力氣才提起來。

要知道這些個官差衙役都是些油精水滑的人物,這一上手可就知道里頭是些什么了,他費勁的將包袱背在背上之后立刻就換了一副面孔:“小兄弟可是個懂事的人,放心吧,此時就包在老哥身上了。”

接著再湊近一步,從懷里摸出了一塊金餅子,大概三兩重:“這是小弟專門給大哥準備的,一路辛苦了。”

官差左顧右盼一番,接過金餅子揣進了懷里,壓低聲音說:“是要哥哥路上……”

他的手放在脖子上,使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連連搖頭:“那可是我岳丈,不可不可。就是啊,那個光頭有些打眼,大哥你說是吧?不過看上去身上倒是有把力氣,到了瓊州地界時再說吧。”

“好說。”官差哈哈一笑:“哥哥懂了。”

再次拱拱手,指著不遠處的手推車:“此路多煙瘴,那車上我給諸位哥哥備了些驅蟲止瀉的藥水,請笑納。”

官差臉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拍了拍的肩膀:”小兄弟是個明白人啊。行了,多的不必說了,哥哥都懂了。”

“那多多勞煩了。”

背著錢回來的官差的臉色都不同了,剛才還是烏云蓋頂而此刻已經彩霞滿天,他給同伴使了個眼神,同伴立刻也明白什么意思了。

“好了,別耽誤幾位大哥啟程了。”走到阿悄身邊,將她抱入懷中:“跟茍叔道個別吧。”

阿悄早已經哭成了個淚人,而她爹卻還是想耍賴,可是領頭那個官差卻走了過來,解下了那光頭的手銬腳鐐還有頭枷,只剩下脖子上一根鐵鏈子拴著。

“你,推那個車。”官差踢了他一腳:“快些!”

接著又一指俏俏爹:“你坐上去。”

那光頭還想抗爭一番,但下一刻他的肩頭就吃了一刀鞘,疼得當時就齜牙咧嘴了起來。

“讓你推就推!”官差面露不耐的說道:“推上就上路了!”

和俏俏跟了一陣子的車,最終也只能停下了腳步,看著俏俏爹的身影逐漸消失。

這一路啊,今生怕是再沒相見的可能了,沒把事情做絕,來回都算是他咎由自取吧,自己放了他一條生路,往后到底會怎么樣就看他自己了,生死到這一步已經是天意了。

至于俏俏,覺得自己已經給了她一個交代,她心地善良歸善良,可他爹可不是什么好東西,這次是賣她去沖喜,下一次說不準就把她給弄去配**了,賭狗和癮君子是沒有道德和底限可言的,理論上都是該死的。

沒要他的狗命就已經是看在他是俏俏的血親的份上了,想要他把這老狗給弄出來?做夢吧,天王老子來都不行。這還虧了俏俏懂事,若是俏俏胡攪蠻纏,他爹今天就得死這,沒有任何懸念。

長痛不如短痛就是這個道理。

“回去吧,都安排好了,你爹路上不會受苦的。”親了俏俏一下:“以后可以寫信給他。”

“他不識字……”

“哈哈哈哈。”揉著阿俏的頭說:“等以后咱們抱著孩子去看他。”

阿俏拍了一下卻是什么都沒說,基本就是默許了。

送走了那個瘟神,其實的心里倒是也輕松了不少,從今往后他估計都沒什么能耐再來折騰自己和阿俏了,也倒也是件好事。

不過完成了這件事,他倒還有一件事要去做,那就是這眼看還有三個月就要考試了,自己考不考得上沒關系,玉生哥這可一定要考上的,他轉眼就三十了,再考不上個舉子,心態八成是要崩了,心態越崩越沒辦法考上,最后可是要出心理問題的。

現在突然就意識到了之前妙言說的那句話,人際關系的關聯在自己沒有斬斷七情六欲之前,那就是一環套一環的邏輯圈,就算是這樣的混賬東西其實都逃不掉躲不開。

說實話,小蓮莊的確不是個適合讀書的地方,特別是看到了福王府的藏書之后,更加堅信這一點,所以從那邊回來之后他就一直有個念頭,就是在考試之前搬到城里去。

之前他還猶豫過是去金陵城還是去廬州城,兩邊相隔也就三百多里,小蓮莊離金陵城近一些,但廬州府的整體環境卻要好于亂七八糟的金陵城。而且州試也是在廬州府舉行,再加上自己跟福王也算是認識了,透題不需要,借書應該是沒問題的。

“俏俏,我們搬家吧,搬去廬州府。”

“我都隨你,我已經沒爹爹了……你去哪我都隨你去。”俏俏情緒還是相當低落:“總之你就不能拋下我。”

“傻姑娘。”握住她的手:“我拋下誰都不可能拋下你呀。”

搬家的事正式提上議案,晚上時候召開了一次“家庭會議”,左柔作為旁聽出席了會議。

在會議上他們討論了關于考試和搬家的各項事宜,玉生本來是持反對意見,但經過的敘述之后,成功將這個書蟲給說服了。

當然,唯一一個投反對票的就是左柔,她發言說道:“為什么要去廬州府?去南京城不好嗎?我沒地方給你們住嗎?你是不是就對那個大大的難以忘懷?”

“你激動什么啊……”歪著頭看她:“是暫時住過去,又不是定居。等州試過了,參加科考的時候我們再搬去南京城啊。”

“這樣喔。”左柔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行,我便隨你一起去吧。”

“你粘著我干什么啊?你又不是沒家。”

“誰粘著你了,不知羞。我去看我的鈴兒妹妹行不行嘛?再說,你還要教我當個大家閨秀呢。”

一聽,立刻拍了怕腦門:“對,這事還得加快一波腳步。明天開始,訓練翻倍!不過俏俏有禮物給你哦。”

左柔看向俏俏,而俏俏連連點頭:“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