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云

86、5月13日 晴 高樓紅袖客紛紛

四天,用了四天將瘟疫的苗頭完全掐斷,而這件事甚至沒起什么波瀾,但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明白這幾天過得是有多么的波瀾壯闊,但也正是因為沒翻起什么波瀾,所以并沒有太多人意識到這四天時間到底干了什么。

“還有三十萬人即刻會從四面八方涌來,福王千歲屆時可就不是公主能安頓的了,您這里必須也要按照現有流民的方式來處理,保持干凈、清潔,食物、水都必須燒熟,便溺也需要處理。廬州城外不惜堅壁清野也要將瘟疫嚴防死守在城外,否則流民帶來的疫病足夠將整個廬州城甚至金陵城給毀掉。”蹲在田埂上挽著褲管,就像個農家的娃娃似的大口吃著湯餅:“還有,之后的流民懇請福王千歲也效仿公主殿下百人一組的方法,相互隔離開。百人小組、千人大組,未來每個大組都將形成一個村落,但現在卻還不行,我倒是有個想法,就叫這千人大組為公社好了。”

看著面前這個十幾歲的少年烏黑的眼圈,這分明就是個跟自己女兒一般大小的少年,但這幾日自己卻真真切切的看到他幾次累的癱軟在了地上,但稍事休息便又會一頭扎進去,用上廢寢忘食都不為過。

說實話,福王心中滿是感嘆,看慣了成立那些穿紅戴綠、文質彬彬的書生,再看到這般如自己少年時一般的人兒,他總是有一種很特別的情緒,說不出來卻是如鯁在喉。不過要是天底下的少年郎都似他這般,大宋三年時間恐怕就能一飛沖天重新入主中原,甚至還能西出函谷關、北上雁門關。

“這幾日你也累了,早日去歇息吧。”福王暗暗嘆了一聲:“若是累出個好歹,金鈴兒可要惱我了。”

“嗨,什么事都要按照娘們的意思,那這世道都得完蛋了。”翹起一條腿:“放心吧,福王千歲,我有數。我這人啊,就是惜命。”

這敢叫公主為娘們兒的人就在自己面前,但福王卻半分都氣不起來,因為他越看這孩子越像當年的自己,那感覺……就真的是越看越喜歡。有想法、有學識、有膽氣、有謀略還長得英俊,可是頂好的。再看城里那些個才子佳人的,到如今卻是未見一人來幫扶一把這泱泱流民。

“神醫哥哥!”

一個孩子赤著腳快步跑到面前,手里捧著一把子野果,滿臉笑容的過來把果子往他身邊一放:“給你吃。”

“這玩意太難吃,不吃。”搖頭:“你拿回去吃。”

“我爹爹說了,說你是我們的大恩人,這果子可好吃了,你吃吃。”

“嗨呀,我都說了我不吃這玩意,拿回去拿回去,還有你怎么不穿鞋?”用筷子指著小童臟兮兮的赤腳:“天天讓你們洗澡,白洗了啊?不是給你們都發了草鞋么?”

“那鞋好……不舍。”

“再讓我瞧見你不穿鞋亂跑,手里的鞭子可不客氣,快去!”

小孩高高興興的來,委屈巴巴的走。而福王在旁邊笑著問道:“人家一片好心,你這廝……”

“嗨,千歲。他們才是流民,那果子是他們為數不多的零食,我又不缺什么,頓頓雞鴨魚肉的,可他們就那么點東西。心意我領下,東西拿回去,我不缺那炫耀的東西,更何況是吧,那果子真不好吃。”從自己兜里掏出一個回身遞給福王:“您嘗嘗。”

福王接過也不嫌棄,直接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立刻一股酸澀的味道涌了上來,吃了刀劍傷都不皺眉頭的福王吃了這果子卻也將眼睛瞇成了一條線。

“是吧。”一臉奸計得逞的樣子:“我就說它不好吃。”

“你這廝……”福王哭笑不得的指了指,說話時嘴角還留下一條口水,十分失態。

三兩口吃了飯,將碗放在田埂上,起身對福王拱拱手:“千歲微服私訪也訪完了,早些回了,這到底還是疫區,不算安穩。”

“不慌。”福王微微抬手:“本王也是千軍萬馬里走過來的人,這點膽色還是有的。不過本王倒是有話問你,你這廝分明只是個少年,為何膽敢行走于瘟疫之中?”

“因為我有知識啊。”拿起隨身的水壺喝了一大口:“什么民族大義的說了沒意思,我跟老頭子學的就是醫,要是見死不救那可不就成了瀆職?有些事總得有人干。”

“如此甚好。”福王滿意的點點頭:“對了,過幾日可能有御醫過來討教,你可莫要藏私啊。”

呵呵一笑:“千歲,你可高看了御醫了,他們想從我這學東西,恐怕要十幾年。”

“你這小廝……狂妄!”福王雖然嘴上這么說,但臉上卻全是笑容:“行了,應付一番吧,我大宋年年有疫,靠你一人怕是忙不過來。”

“行吧行吧。”彎下腰把綁腿綁好再將面罩圍巾蒙住,只露出一雙眼睛:“千歲,我這便去忙了。”

福王點點頭:“去吧。”

回到福王府之后,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福王的心情極好,這跟前幾日的愁眉不展有明顯的區別,福王妃見了他都覺得驚奇。

“王爺,你這是吃了蜜糖?怎的就眉眼帶笑的。”

福王換下了微服私訪的衣裳坐在桌前,侍女立刻上來沏上了茶,他將茶水一飲而盡之后,笑盈盈的對王妃說:“今日我去了流民居處,見瘟疫還沒爆發便平息了,心情大好。”

“前幾日你可是愁眉不展啊。”王妃說道:“這瘟疫怎的就如此輕易平息了?還記得年輕時那次么?十室九空,腐臭漫天。”

“這事就得從那小子說起了……”

福王心情好,說話的情緒也就高漲了許多,他將對于瘟疫的預估、干預措施、后續處理方法都一五一十的講給了王妃,說道其中精彩處,更是忍不住的拍案叫絕。

“若不是他年紀還小,我真想把他弄去我大營中,這孩子練兵定是把好手。”

“喲,王爺。我可許多年未曾聽你夸誰了,哪怕是官家你說起時候都透著清淡,可為何獨獨對這少年青睞有加?”

福王輕輕捻著胡子,瞇著眼睛看向窗外,良久才回道:“這孩子像極了本王當年的模樣,每每見到他都仿佛回了少年時,可惜有了婚約……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王妃冷哼一聲:“你便是這般死腦筋,我可是已與金鈴兒說了,若是覺得合適搶來又何妨。”

“你……”福王指著王妃:“你怎可指使她做這等事?”

“哦,誰家的女兒誰不心疼呢,若是嫁了那幫子軟綿綿的后生,還不知我家金鈴兒這般活潑跳脫的妙人兒要吃多少苦頭。要我看,那孩子不錯,也壓得住金鈴兒。再者說了,你這一身的能耐就不想有個好女婿傳下去了?”

“我……”福王說了一句就陷入了沉思,但片刻之后,他皺起眉頭說道:“那若是他不肯呢?”

“不肯?金鈴兒差在何處?你這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少年郎嘛,當年你不也有霖霜姐姐嘛,若不是姐姐去的早,我不也只是個平妻?”

“金鈴兒給人當平妻???”福王眼睛瞪得老大:“那是斷然不可!”

“你……你這個老糊涂。”王妃長嘆一聲:“那孩子現在的那個當個平妻不就行了?”

提到這個福王就煩躁的很,他胡亂的揮揮手:“罷了罷了,此乃后話,不提不提。”

“你啊你啊,你非要看到金鈴兒珠胎暗結是吧?我就不信了,若是他們真的是廝混在一起,你能有法子拆的散,若是真如你所說的那般,你可別把一個大好二郎逼到了別國去。”

“還順勢賠了個女兒。”福王用力揉著臉:“本王知道了,莫再說了……”

“嘿!老東西,當王爺當過了勁,敢在老娘面前擺譜了?”

“夫人……”

什么叫樹欲靜風不止?現在福王就是面臨這個狀態,他已經不再想聊這個話題了,但福王妃卻拽著他都快把和金鈴兒的兒子叫什么都給折騰出來了。

“那孩子姓宋,是個好姓,你肚子里有墨水,你說說若是外孫子該叫何名?若是外孫女呢?”

“夫人呀……”福王長嘆一聲:“算本王求你了,此時可不可操之過急。兒女的事便讓兒女去折騰罷,你可莫要折騰我呀。”

“你都這把年紀了,還說什么讓兒女去折騰這等話,你也好意思?我好幾個姐妹早幾年便當了祖母,你是要急死我啊。”福王妃說著說著卻是哭了出來:“我這身子骨,說不著哪日便沒了,看不到金鈴兒嫁個好人家,我哪能合上眼喲。”

福王長嘆一聲:“好好好,算我怕你了。這樣,若是那小子能考上個功名,我便去與他商量此事。”

“你商量?你商量能商量個什么,你得讓金鈴兒自己打算!只要你這老東西莫要從中作梗便好了。”

“好好好……我不管!”

“老東西,你對我不耐煩!?”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