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爹在金陵城怎么樣了。”
坐在長木桌前,今天是一周一度的休息日,至于什么是休息日,給出了解釋,就是在緊張刺激的一周之后要騰出一天時間來犒勞自己。雖然用左柔的話來說“休沐就是休沐,弄些花里胡哨的東西糊弄誰呢”。
“你這冰從哪來的?”公主的鼻子還是塞塞的,但因為左柔回來了,加上又是休息日,所以她死皮賴臉的也跟了過來:“我父王那頭肯定是無事發生,說不得以他的性子,現在都已將人踩在腳下大聲呵斥呢。”
“殿下這么暴躁?”
“那是自然,慈不掌兵嘛,他是年紀大了,若放在年輕時,聽那些叔伯閑談說的,我父王當年帶病塞外時可是有個愛好就是將番邦的探子湊夠百人,一并砍頭,說是當時人頭滾滾、血流漂杵。”金鈴兒繪聲繪色的描述著當年福王的壯舉:“還將那人頭串在桿子上,迎著大旗獵獵作響。快些講你這冰從哪來的。”
“咿……口味真重。”一邊用許多瓶瓶罐罐在那調著酒:“冰就是硝石結晶弄得冰,這個你問左柔就行。”
左柔在旁邊喝酒,已是喝得有些迷迷瞪瞪,她仰起頭啊了一聲,抹了一把嘴:“好酒!”
而這時,俏俏將切好的水果和炸好的酥肉都端了上來,然后坐在了最角落的地方。
“來,俏俏坐這來。”往旁邊挪了挪:“你怎么能坐那地方,那里是等會讓左柔坐的。”
把俏俏拽到中間,就像個酒吧老板一樣一杯一杯調著酒,分發給周圍幾人。
“咱們玩點什么游戲吧,玉生哥你說呢?”
玉生比較安靜,聽到這個話之后,只是抿嘴一笑:“我便不參與了,這幾日鉆研律法,已是頭暈目眩。”
“我算算看啊。”清點了一下現場的人頭:“六個人,剛好我們能玩個有意思的小游戲,跟你的律法有關哦,玉生哥。”
“哦?”玉生仰起頭:“你倒是說來聽聽。”
哈哈一笑,然后從抽屜中取出幾個竹杯墊,分發在每個人的面前:“這個小游戲,說是游戲卻也不是游戲,倒是有趣的緊。”
“那你倒是快說。”金鈴兒摩拳擦掌的準備著:“我可是常勝將軍。”
搖頭道:“這個游戲可沒有輸贏。”
正說著,左柔恍恍惚惚的坐直了身子,大著舌頭嚷嚷道:“我也玩!”
一旁的巧云哭笑不得的放下酒杯扶住左柔,輕聲道:“小姐,可否去休息休息?”
“不!我也要玩!”左柔指著:“快些給我講。”
摸了摸下巴,不緊不慢的拿出一張紙,對折幾次之后撕成了小塊,再拿出筆在上頭寫上了字。
“來,每個人抽一張。”
在場的每個人都伸手去抽了一張他的紙條,金鈴兒抽中之后,眉頭緊蹙的說道:“為何我上頭是個賤民?”
玉生看了看自己的紙條,撓著頭:“富商。”
“我是……縣官。”巧云訕笑:“這……”
旁邊的俏俏拽了拽的衣角:“為何……我是個一品大員。”
“左柔!”喊了一聲:“要睡滾去床上睡去。”
左柔撐著腦袋仔仔細細的看了看紙條,然后大大咧咧的一笑:“嘿,山賊。”
看到每個人都拿到了紙牌,剛要說話,接著外頭突然吱嘎一聲門響,就見妙言一身男裝走了進來:“約了我也不等我?”
因為之前她就已經露過面了,年輕人熟悉起來也足夠快,所以金鈴兒讓出了一個位置,讓這個香噴噴的雞王坐在了自己身邊。
“呀,雞王姐姐,你今日這香粉可好聞啊。”
“那是,這可是我好搭檔送的。”妙言斜眼看著金鈴兒:“這雞王的稱呼你可是咬死了不松呀。”
“好聽嘛。”金鈴兒笑嘻嘻的說道:“我們正在玩個游戲,雞王姐姐一起來玩。”
“別。”立刻在一張紙上寫了個平民拿在手上:“這個游戲要是她來玩,那基本上別人就沒得玩了。”
妙言眼睛轉了一圈:“怎么?玩《十二怒漢》啊?”
“對。”笑著點頭:“還是搭檔懂我,不過這是進階版,角色扮演。”
最終,把規則講解了一番,他們六個人則扮演六個身份不同階級不同的人,妙言則是游戲的導演,她負責設定情景和最終結局導向。
“規則大家都明白了,那么我簡單說一下這游戲到底該怎么玩。”
其實這游戲很簡單,但其實是對于法律邏輯的思考,在座的都不是什么笨人,很快就理解了所說的一切,并且紛紛表現出躍躍欲試的樣子。
妙言則在一邊不停的在紙上寫著新身份,邊寫還邊說:“你們記住啊,你們要做的就是扮演好你們抽中的角色,要的是帶入。你該是什么人便需要有怎樣的思考方式,不用我多說吧?山賊就是山賊、一品大員就該是一品大員。”
“先試試水。”清了清嗓子:“那么第一輪游戲開始了哈,導演請設置場景。”
妙言抬起頭略微思考了一下,笑著說道:“大家伙都知這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可人世間不可能總是在殺人欠債這種質樸的世界觀中打轉,這個世道是極其復雜的,也同時是會出現許許多多不同的情況。法律法典要做的就是方方面面顧及周全,那么有些情況在律法未能提及之時,該如何判定又該如何矯正,這便是這個游戲有趣的地方。”
“這讀書人玩的東西可就是不一般……”巧云看著手中縣官的牌子,搖頭苦笑:“我真是不太懂。”
“沒事,你就依照你的想法說出來便可。”妙言笑著說道:“情景一:山賊綁架富商,準備撕票時,富商被一罪民所救,后山賊被縣太爺所捕,而這山賊又對京中一品大員有救命之恩。第一個問題是問縣太爺,這幾人如何獎如何罰。”
眨巴著眼睛:“沒我什么事啊?”
“你負責輿論風評測試。”
“哦……”
這個問題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而根據游戲規則來判定,他們現在已經不是他們了,身份已經變成了紙條上的身份,他們所思所想所作所為都會影響到另外一個人的生死。
“巧云姐。”妙言仰頭看著巧云:“你該如何?”
巧云滿臉為難:“好難啊……”
“難就對了。”金鈴兒眼中全是精光閃閃:“這可太有意思了。”
玉生也是連連點頭:“是極有意思。”
“俏俏、巧云,你們要是想跟上我搭檔的腳步,就一定要開始學會思考了哦,不然遲早有一天會被有些人比下去,所以不論如何,第一步你二人是要走下去的,別怕。”妙言斜眼看著金鈴兒:“對吧?”
金鈴兒冷哼一聲,不再說話。而這句話顯然刺痛了俏俏和巧云的自尊心,她們對視了一眼狠下了心,巧云深吸一口氣很大膽的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山賊殺、罪民賞,山賊當眾斬首,罪民恢復清白身,賞銀二十貫……可否?”
“別問可否。”妙言仰起頭:“好,顯然進入下一個環節,如今山賊已被殺,賤民恢復清白身。來,輿論,該你上了。”
咳嗽一聲,朗聲道:“青天大老爺啊!”
“進入第二輪:一品大員知道縣令殺了自己救命恩人,也知道他的所獎所罰,他該是如何?一品大員回答。”
俏俏見輪到自己,他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氣說道:“那縣太爺可否知道那山賊與我的關系?”
“知道。”
俏俏眼中突然寒芒一閃:“既是知曉,那便是不給我面子,既不給我面子,那我也便無需留情,找個機會污他是個反賊,殺!”
不光是,全桌人不約而同的都看向了俏俏,而她顯然不是開玩笑,眼神真的是那個樣子的:“小小九品官罷了,殺了便殺了,我身為一品大員,給他栽贓個罪名又有何難?”
“好了,縣官已死。”妙言敲敲桌子:“山賊與縣令都已身死,輿論,上。”
略微想了想:“莫名其妙。”
“接著富商得知這縣令身死,驚魂不定,問富商該怎么辦?”
玉生眉頭緊蹙:“散盡家財去討好一品大員,求他放過一條生路。”
“也就是說你知道一品大員使詐讓縣令身死?”妙言笑道:“一品大員,你該如何辦?”
“殺。”俏俏眼睛都不眨一下:“此人不可留,但卻也不能明目張膽……若是我,我便找來那賤民,讓他去扮演山賊在半道截殺富商。”
這……眨巴著眼睛看著俏俏:“這女孩可以啊。”
俏俏頗為不好意思的看著他笑了笑……
“賤民領命,你該如何?賤民回答。”妙言看向金鈴兒:“該你了。”
金鈴兒極認真的思考著:“若是這般,我定然也要被殺,那不如趁此機會一刀將這廝給宰了,一命換一命,賤命換個富貴命,快活快活。”
“此輪結束。”妙言笑著說道:“賤民、山賊、縣官、一品大員身死,富商散盡家財一無所有,至此淪落。沒有一個善終,輿論,上。”
靠在旁邊慵懶的喊了一句:“國將不國啊……”
每個人的選擇不一定是最好的選擇,而且環境設置為了便于游戲而簡化了流程,不管現實里如何,在這輪游戲中卻是沒有贏家。如果硬要說有,那就是在旁邊動動嘴圍觀了整個事情的,也就是他代表的平民階級。
犯罪者罪有應得,中產階級散盡家財、基層官員客死異鄉、底層賤民拼死一搏干掉了金字塔頂端的官僚階級,這場游戲里沒有贏家,都輸了個底朝天。
“這是為何!?”金鈴兒敏思苦想:“看似簡單,可一路下來,你我他之選都造成了如此局面,誰都沒錯,可的確是個死局,我想不到如何破局啊。”
妙言拿起第二疊紙條:“準備開始第二輪吧,贏的人有酒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