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式,去到祁門要幾日。”
“回老爺,這鬼天氣,最少需五日。這一路可是不容易,再加之這祁門山高的很,官道也不如州府的官道,慢些是自然的。”
臉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又回頭看了一眼巧云:“姐,我們身上有多少錢?”
“徐家印證約有個萬把貫,白銀三千兩,都在行李中。還有銅錢現鈔也有個一箱子,都是你帶的,你問我……”
點了點頭對車把式說道:“從現在開始,你給我逢村便進、逢鎮便停,你這一趟多少錢?”
“兩貫錢。”
“你就按2日算,多耽擱一日,我給你一貫。五日就給你五貫、七日就給你七貫。”
這可是大買賣,租賃馬車本身就是很昂貴的,兩貫錢一趟就等于是普通人家的男人一個月的工錢了,而這客官現在還提出了過份的要求,這車把式之前還頗有些不樂意,現在一聽這小子出手居然如此闊綽,那自然是想也不想的就他容易了。
在吃過飯,巧云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干,本身就是限期到職,如今這么醫托,那么不得十天半個月什么的。
“我就是要拖一拖,沿途我得湊兩個牛車的東西過去。”
說著,他把自己的采購計劃都告訴了巧云,可要說家具什么的巧云能理解,可采購清單上居然還有那么多禮物,這是為什么?難道還要給混賬們送東西么?
其實是個對家人極端寬容的人,巧云的疑惑是有點傻的,但她雖然是個婢女但卻是一個被保護的很好的婢女,哪里見過成人世界那種骯臟的東西呢。
所以就細致的給她解釋,從頭開始的那種。
“如果沒有意外,福王殿下選我過去,一定有他的考慮,若是換了別人有些事是說不通,但若是我就好辦許多。我這年紀擺在這,再加上個代縣令的由頭,只要是個人便會覺得我是個拾遺補缺的二世祖,家中有錢買官鍍金。”在馬車上翹著二郎腿:“若是我干凈利落的就到任了,反倒是容易引得人懷疑,倒不如那就有些二世祖的樣子罷。”
“原來如此。”
巧云上下打量著,突然笑了出來,用手指戳了戳他胸口:“你哪里像個少年郎。”
“你叫著好哥哥就是那里時,不也沒覺得我是個少年么。”
巧云頓時臊紅了臉,打了一下便不再跟這個潑皮無賴講下去了,再講下去還不知這人會干出些什么事來。
就這樣,馬車一路上走走停停,見村就進、見鎮就停,走了三日才不過走了兩百里地,但后頭裝貨的牛車卻已經裝滿了三輛,花了大筆的錢,感受了一把買東西不問價的豪爽。
這采購的東西里有被褥衣褲、竹床躺椅、臘肉咸魚、香腸咸蛋,甚至還有一張雕花大床,看上去就十足是個混蛋的暴發戶嘴臉。
東西多的就如同是搬家,但似乎一點都沒有停下的意思,幾乎是看到什么不錯就買什么,光在一個鎮上的鐵匠鋪里就買了寶劍十幾把。
巧云看著心疼,畢竟她小時正是因為家貧而被父母賣與定國公撫養的,后來跟著左柔時也沒見過如此大手大腳的花錢,而且小姐比起來說摳門太多了。
別人許是不知道,但巧云是清楚的,從十四五歲小姐逃出家門之后,基本就是面前這個小男人在養著她和自己,這才讓小姐有底氣跟家中叫板,而后面雖說是合作了,但巧云知道其實全套都是給出的,錢也好、藥也好,小姐什么都不干就能白得六成股。
雖是再后來,小姐也開始自己學著做買賣,可說白了這后頭還是有這個小男人在撐著。
“還要買啊?”巧云心有戚戚的看著將銀子拍出去:“已經有了許多。”
擺手:“到時候我要讓人連本帶利給我還來。現在花了多少到時候讓人給吐出來多少,我這個多少可是只多不少的意思。”
行吧,他既然都這樣說了,巧云也不再說什么,雖還是心疼,但一切依著他便行了,這么些年下來巧云自是知道他有多穩當的。
而此時的祁門縣,楊縣丞在酒樓中與好友喝酒,他仰起頭看著頭頂的悶雷烏云,眉頭皺了起來。
“楊兄,怎的了?”
“這幾日心中總有些戚戚,不知是怎的了。”楊縣丞嘆氣道:“睡也睡不安穩。”
“會不會是那個新來的縣令?”
說話者是隔壁浮梁縣的諸倉,從八品的小官,但因這浮梁與祁門的瓷茶貿易,所以三天兩頭就要來這一趟,久而久之也就與縣丞相熟,加上兩人又是同年的舉子,自然話也多了起來。
“說來也古怪,照理說今日他便要到了,我這下馬威都與他打點好了,可……”
“怕不是死在路上了。”那諸倉笑著說道:“這豈不是天大的好事?還省得哥哥勞心。”
楊縣丞三十歲上下的人,也算是個精明人,聽到朋友的話之后并未作聲而是瞇著眼睛看著外頭的邪風呢喃道:“算命的說我今年有一個大坎,也不知……”
“哥哥,子不語怪力亂神,算命的若是真有這能耐,他早就升官發財去了,何故風餐露宿。”諸倉笑道:“哥哥且寬心,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罷了。”
楊縣丞放下筷子不再動嘴,看著外頭的煙雨蒙蒙,心中不甚安定,雖然知道那十八九的縣令只是走個過場,但這心中的唐突卻是做不得假,這讓他非常不安。特別是本該今日到的新縣令卻遲遲未到。
這種情緒一直惴惴不安的持續了好多日,直到得到縣令將來之信七日后……
“來了來了來……”
一個衙役撞撞跌跌的沖入縣衙,楊縣丞正在辦公,他眉頭一皺,厲聲喝道:“成何體統!公堂之地,為何喧嘩?”
“縣丞大人,這新縣令到了!”
到了?楊縣丞心中一驚,立刻起身:“帶路!哦,不,你且去叫上衙門里的人,去迎接一番。”
雖然打心眼里瞧不起這新來的縣令,但自古官大半級壓死人,若真的是表現的太過了,萬一人家后頭有吏部的關系,把自己給告了,到時不又是一番麻煩么。
很快,從縣丞、主簿到官差、衙役都來到了縣衙門口,等待著新縣令的到來。
大概一盞茶的功夫,一輛馬車緩緩出現,而馬車的后頭居然跟著六駕牛車,那牛車上的東西可謂是花樣繁多、琳瑯滿目,如果不是知道這是新縣令的車駕,任誰都以為這是哪里來的行商……
“嘿,你瞧……連床都有,這可是有趣。”
官差們互相調侃調笑著,而楊縣丞回頭瞪了他們一眼,這幫差棍立刻閉上了嘴。
馬車很快在縣衙前停下,接著從車上蹦了下來,他身上穿著極騷氣的衣裳,腰間掛著玉佩、手中還拿著一把折扇,看上去要多騷包就多騷包,渾然就是一副西門官人的做派。
而當巧云從車上下來時,那些衙役官差倒都齊齊吸了口氣,然后紛紛感嘆不值,這樣如花似玉的美眷怎的就跟了這么一個混賬東西?
但下一幕干的事卻是讓人哭笑不得,他見到縣衙門口迎接他的人之后,一臉笑容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從楊縣丞開始握著手就嚷道:“你就是縣丞大哥吧,你好你好。”
楊縣丞瞪著迷茫的眼睛剛要回話,就見他已經來到下個人面前:“主簿大哥好好好。”
就這樣一路握手握了下去,看得旁邊的巧云都在偷偷笑,而卻絲毫不以為意的把所有人都握了個遍。
最后才說道:“剛好,這么多大哥都在,我給你們帶禮物了!”
說著他從一輛牛車上開始往下搬東西,每個人都有份的那種,給縣丞的是一柄精美的折扇,一看就是舶來品價值不菲的那種,而其他人也同樣得到了各種各樣的禮物,哪怕是普通的官差和衙役。
仿佛等級觀念在他那里不存在一樣,對所有人都客客氣氣,滿臉笑容的樣子配上他那十八九歲的青澀臉龐,活脫脫就是個什么都不懂的二世祖。
還很有錢。
“還等什么?還不快幫縣令大人搬東西!”楊縣丞反應最快,他立刻召人開始給搬運:“一個個的,如此不懂事!”
“別別別,我請了力工。”笑嘻嘻的說:“小弟初來乍到的什么都不懂,以后還得靠各位大哥多照應,哪敢讓哥哥們給我搬東西啊。實話跟各位哥哥說吧,我這破官是我那丈人給我買的,我連個功名都沒有,也就是個商人出身,哥哥們可莫要跟我客氣,什么官不官的,老子不作興那個。”
這番離經叛道的話說出來其實是不合規矩的,但偏偏從這么一個混人嘴里說出來卻格外有喜感,就連楊縣丞都憋不住露出了笑容。
當然,楊縣丞也很仔細的觀察著,但無論他怎么看,這人眼里都沒有那一股子英氣,就典型是個貪吃好色的混蛋小子,這種人他可是見過不少,畢竟祁門縣也算是大縣,富戶也是不少的。
“縣令大人,你這一路辛苦了,我讓人先將東西給搬進去,你下休息休息。”
“唉!那可不行。”一揮手,然后從一輛牛車上拎出各色食材,還有一只碩大的火腿:“瞧瞧,今日我可是打算與哥哥們痛快吃一頓的!”
這混小子……楊縣丞笑著搖了搖頭,但卻也沒說什么,畢竟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雖然將這種人派到這來有些奇怪,但保不齊是上頭知道這的情況讓這么個混賬過來混吃等死罷了,畢竟要是他去個別的什么縣,恐怕是要鬧出亂子來的。
“那卑職就承了大人的情了,將東西搬走之后,我便來安排張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