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個事,那王家少爺自然是不敢耽擱了,醒來之后就打道回府,甚至都沒跟左柔打一聲招呼。
想來也是,即便左柔是個國公之女,但在這個重文輕武到極點的大宋,她家的能耐又算得上什么呢,能嫁給王家算是她高攀。
不過對此左柔倒是沒有一丁點在意,畢竟她也沒把王家少爺當回事,自從王公子離開之后,她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就好了起來,而且一聽在找鐵匠,這廝就比誰還熱情還認真,整天不見人,四里八鄉的尋覓上好的鐵匠。
“你看啊,這個模具外頭是石膏、里頭是過了篩的黃泥。”蹲在一個黃泥坑前,渾身臟兮兮的,他的身邊則是福王大營里長官軍械的校尉,也算是個不錯的鐵匠了:“我們要將這鐵水灌入,成型之后再脫開模具。”
誰也想不到堂堂解元自從那日聚會之后就不見了蹤影是去干什么了,也許打死那些書生他們都不會想到這幾日這象征著廬州府文化最高水平的讀書人,一天到晚就是在那山野里打轉悠,渾身上下泥濘得如同一個莊稼戶。
而他要做的就是尋找能夠用來鑄模的黃泥,工業這東西是沒有半點捷徑可以走的,他雖然真的煩透了整天領著人漫山遍野的跑,但實在也是沒什么法子的事情,在起步階段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雙手。
“宋大人,為何你非要用這泥?想要取泥,到處都是。”
那校尉坐在旁邊,身上也是亂七八糟,而他們的身旁還有十余個工匠組成的小隊正在那休整。
“這你便不懂了。取來泥是不可直接用作模具的,先是要曬干再過篩,過了篩之后再加水調和。所以這泥一定要細密、綿軟且無其他東西,若是里頭攙和進了別的東西,鍛出的零件就會出問題。”捏起一團黃泥:“你看這的黃泥,細膩綿軟,就即便是這樣還要燒制過火,若是雜質過多模具受熱不均便會開裂,件器就廢了。”
這些匠人一開始多少還有些看不上,想著他就是個讀書人,懂個屁的工術,福王爺發話讓他們跟著這宋大人時,他們心中是百般不服的。
可這四五日下來,這些人漸漸從不服到啞口無言再到這滿心佩服,本以為這書生也跟其他老爺一樣做做樣子,轉幾圈隨便找點東西交差,但這幾天就光看他拎著鋤子滿山轉悠了。
大坑挖了一個又一個,原本白皙的皮膚曬得黢黑,甚至常常打著赤膊喊著號子跟這幫苦力們一塊砸石頭打樁子。
這幾天其實并不是沒事干才來干這玩意的,他每天都要推掉一大堆的拜帖、一大堆的請柬,誰都不見、誰也不拜,就玩消失,大清早就拎著工具上山,晚上回來吃了飯洗了澡倒頭就睡。
外頭他的名聲已經震天響了,什么醫術無雙、什么才華天成,他都渾然不當成一回事,就連玉生都開始被眾人捧上了天,不少達官貴人都想讓玉生牽線搭橋,可卻連面都不露出來。
“這東西若是成了,那便是天下一等一的寶貝。”靠在一塊大石頭上,掏出干糧咀嚼起來:“到時你們可就是天底下唯一能擺弄這些寶貝的人了,別說發財,那就跟玩樂一般輕而易舉。你們說不得還能升官進爵呢。”
餅么,肯定是要畫的,雖然現在還剛剛起步,但這些東西卻是可以實現的,先不說爐子什么的,那個比較難,就光說這水鍛機能造出來,什么他娘的大馬士革刀,那就是扯淡。之后還有一體成型的輕質板甲等等。
這個時代出現全防護勻質板甲是什么概念?那就等于是刀槍不入啊,除了強弩、床弩這種東西,其他什么弓箭刀槍,就是開玩笑的。
到時候再把火槍給弄出來,即便不是后裝填金屬定裝彈,那對騎兵也是毀滅性的。更關鍵的是當水鍛機出現之后,他的終極夢想火箭筒也就可以干出來了,那個東西一旦成批量列裝,就等于他擁有了反抗這個時代的資本。
不過有句話叫做萬事開頭難,即便是擁有了完整的設計圖,想要一步一步的把這天底下第一臺水鍛機給弄出來,這里頭的心血和付出大概只有能明白。
而且這東西相對比較笨重,如果安裝好了就很難像他那些盆盆罐罐似的到處搬動,所以這個實驗性的裝置必須要安置在一個合適的位置上才行,現在的前程還頗為迷茫,因為福王的事情還沒有下定數,所以他現在也不知道將來會怎么樣,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這東西絕對是不能隨便交給別人去操作的,這算是家底子了,所以就看現在他會被弄到哪里去當官吧,這事定下來了他才好下決定。
“今日取泥,明日洗泥曬你,過火。”指著地上的大坑:“先取個一千來斤吧。”
將一千多斤黃泥拖入了兵營之后,看天色也不早了,而他也著實有些疲憊,所以他也懶得在這吃飯了,搖晃著就走向了家中。
他走在街上,愣是沒人看出他這個解元之才,他腳上穿著草鞋,褲管高高挽起,一身都是泥土色,手中還把這一根鋤頭,怎么看都沒有那讀書人的神采,分明就是個落地而歸農民,走在街上別說有人簇擁他了,就算那些個庸脂俗粉的姑娘都生怕避不可及。
“又去山中浪了一日?”
俏俏一邊取水為他沖刷身上的污泥,一邊笑道:“今日我可又給你收了十余張拜帖,你真是不管不顧啊?”
“管那么些呢。”把頭埋進水桶里,浣洗一番之后,一桶水都成了黃泥顏色,他抬起頭吐了口水出來:“那些個狗東西,與他們花天酒地,倒不如在家陪我俏俏做做飯、聊聊天。”
俏俏笑得滿面桃花:“可不是哦,有個號稱廬州第二美人的女子想要請宋解元過府一敘呢。”
“第二美人?”咧開嘴笑了起來:“第一是誰?”
“公主……”
“金鈴兒今天讓我去王府吃飯我都沒去,我還去看他那第二美人?”啐了一口:“行了行了,你別老以為我是個好色的貨好吧,我不是那樣的人。”
俏俏斜著眼睛,臉上寫滿了不信任。
“真的,其實你也是知道的,除了不知道怎么的就中了金鈴兒的邪氣,我真的沒沾花惹草好吧。”
“妙言。”
一時語塞,半天不知道該怎么去回答。
俏俏噘著嘴,一邊用妙言給的花香肥皂在腦袋上撲騰著,一邊委委屈屈的說道:“她那日來時,我就見了,她盤起了個婦人頭。這事,你莫要說跟你沒那關系。”
“我……”長嘆一聲:“俏俏寶貝,你信不信我嘛。”
“信。”
“其實我跟她什么都沒干,她就是借我躲開騷擾而已。”無奈的說:“真的……”
俏俏不言語,只是拿起一塊手巾擦起的后背:“那都隨你喜歡好了。”
完蛋……這明顯是生氣了。
就在要解釋的時候,外頭突然響起了拍門聲,他就這么穿著褲子赤裸著上身走了過去拉開了門。
而這么猛的一拉門,外頭撞撞跌跌竄進來一個十五六歲眉清目秀的男孩子,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找誰?”
“請……請問……”這男孩子聲音細細的,像極了女兒音色:“宋大人可是住在此地?”
“嗯?找我干什么?”上下掃視了他幾眼:“你男的女的?”
這孩子真的看不出是男是女,左柔男扮女裝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女孩,不管是輪廓還是氣質。但這個小朋友卻是真的看不出來,眉目間有些像男孩子但氣質卻陰柔的很。
“您……您便叫我小魚好了,我是王大伴手底下的人。”
“哦,太監啊。”將毛巾往后背一甩:“進來吧。”
關上門,這個唇紅齒白的小太監低著頭跟在身后,時不時的抬頭看一眼他那滿是肌肉的腰腹,接著卻又快速的低下頭。
“說吧,什么事。”
繼續開始清洗了起來,在一太監面前哪里還需要在乎什么,這幫人男不男女不女的,又沒器官又沒能耐的。
“是這樣的,王大伴讓小人與宋大人講,那打算暗算宋大人的幕后主使已是查出來了。”這小太監籠著袖子,小聲的回答道:“乃是白蓮邪教,宋大人祁門之行,讓這白蓮教虧損了數十萬貫銀錢,他們自是要報復宋大人。”
“就這?”眉頭皺了起來:“就光說查出來了?后續呢?”
“這……小人不知,不過王大伴讓小人這些日子常伴宋大人身旁,護宋大人周全,一直到宋大人進京為止。”
“你?”
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聲:“你這小胳膊小腿的。”
“憑宋大人檢驗。”
“嘿……小東西還挺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