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量衡到底有多重要,這一點其實任何文明都是有專門的意識的,但它始終在不斷變動,這就勢必會造成關于自然科學傳承的斷裂。
試想一下,前朝的丈和本朝的丈不一樣,那么前朝的所有科研成果是不是就基本上等于廢了?
所以在研發部里,有個被供在一個珍貴水晶柜子里的東西,就是以純金打造的標準米尺模具,這個模具長一米二,寬八十厘米,厚三公分。上面不光有一米長度的百分制單位,下頭還有精確到毫米的小尺。以及這個尺度到底是如何測量出來的,測量工具則全部密封保存在旁邊一個柜子里。
上面還刻著一行小字“這是度量衡的一小步卻是全世界的一大步”。
這東西有多珍貴,用把他奉為至寶的張尚書的話來說,這東西的價值能比較日月、能比擬三千里江山。
統掌工部、兵部的朝中重臣,平時最喜歡的解壓方式就是來到研發部里面對著這個水晶箱子里的黃金度量器發呆,然后跟自己女兒一起開始用手中的公式和米尺丈量世界。
張尚書是數學天才啊!這是想都沒想到的,這個天才就像一顆干涸已久的種子,當沾染上科學土壤的那一刻,他就毫不經意的瞬間綻出了新芽。
毫米、厘米、分米、米、平方厘米、平方米、立方米,這些單位的制定,配合相應的公式,許多困擾張尚書一輩子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他這些日子甚至像年輕了十幾二十歲。
研發部的小伙子們大多并不知道這個沒事就跑來跟他們廝混的老頭子是當朝大員,大家的氣氛相當不錯,甚至還有時會起些爭執,雙方爭得吹胡子瞪眼,最后互相做論證打對方臉,學術氣氛相當濃烈。
“每個時代都不缺天才,缺的是天才開花的土壤。”蹲在工地外頭對來給他送飯妙言這樣說道:“我覺得你再深入一點了。”
“我努把力。”妙言也很高興:“說不定能把差分機做出來。”
差分機……臉上露出了笑容,差分機可是蒸汽朋克的前瞻科技,如果當時任由差分機發展的話,未來可能就是蒸汽朋克的時代了,人們坐著冒著蒸汽的飛艇穿梭于天際,大海里也全都是充滿遐想的蒸汽科技產物。
其實并不精通數學,但妙言精通,她其實才應該是度量衡和算學分院的掌門人。
她現在應的邀請沒兩天過來上一次課,雖然一開始很多人因為她是個女子而輕視之,但后來就連張尚書也會偷偷摸摸的跑來旁聽。
美中不足的就是她長得太過于俊俏,總是會被人無端示愛,不過到底是含蓄的年代,沒有太多的過激行為,那些個京城闊少之流,如果沒有點能耐的話,也不敢輕易去招惹。而家里有些能耐的闊少哪里又能是愛學習的人呢?
不對!
有個例外!在設計院里有個少年,今年不過十六歲,初見時并沒有什么太特別的地方,但后來才知道他是當朝御史大夫的親兒子。
這家勢很是顯赫了,而后來問他為什么要來這里,難道不知道自己跟他爹是死對頭嗎?
猜猜人家小伙子怎么說的?人家說:就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才不愿意透露姓名,他從好友那聽聞這個地方,從那以后就寢食難安,心心念念想要見識一番。
而就是這一番話,直接把他的好友們都給賣了,這么一實名后才發現,度量所、算學所、天文院、地質院、設計院和工院里除了工院之外,其他幾個地方不同程度都有各種各樣大臣、世家和勛貴的子弟。
他們不少甚至是自掏腰包在這里做研究,問其原因居然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在這里沒人會讓他們去讀圣賢書,他們對那些書沒興趣,但就對這些有興致。
在外頭,家人也好、伙伴也好、私塾的先生也好,都覺得他們不務正業,而在這里卻發現了一個大家都不務正業的地方,而且他們許多人已經是認出了張尚書,但沒有一個人出聲,用他們的話來說,這就是他們小群體里的默契。
當然了,也有一個化學院,但他的化學院里只有一個人,就是左柔……
左柔是個小跟屁蟲,從小到大就是干什么她就一定要干什么的那種。賣藥,她就開藥房,后來不干了,她就把藥房給了左芳。去皇城司,他也去皇城司,整天穿著飛魚服招搖過市,現在辦了個工坊,她就每天坐在工坊里看人家折騰鐵疙瘩、磚塊塊。
在妙言去給上大課的時候,也回到了左邊的小院里,摘下藤制安全帽蹲在那看左柔在角落盯著小煅燒爐發呆。
“快燒好了啊?”
小宋走過去把手上的煤灰在左柔臉上一蹭,一道黑印子就在她臉頰上呈現了出來。
“不知道啊。”左柔打著哈欠:“化學院好無趣。”
“化學是最有意思的,你居然說無趣?”
“可是你整日都在這燒土……”
“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水泥。”
左柔不解,看著滿臉都是好奇。
小宋也不言語,就是直接起身走到角落里把一兜子昨天研磨好的水泥拎了過來,他蹲在地上把水泥倒了出來并在地上挖了個坑。
“你看,倒上水。”取來一瓢水倒在了水泥窩窩里頭,拿起一根木棍就開始攪拌起來:“明天你就能見著奇跡了。”
等他攪拌好了水泥,然后又從旁邊用鐵鏟子鏟了一鏟河沙過來往水泥里一拌,等到再次充分攪拌之后,他就用一塊薄木板開始往旁邊的地面上抹去。
左柔蹲在他身邊目不轉睛的盯著,等他把地面上的水泥抹平之后,左柔好奇的用手指戳了一下,嫌棄的說道:“就是稀泥罷了,這顏色略有些奇怪。”
“你別戳它呀!”再次抹平那個窟窿:“明天干了你就知道了,我去洗手,你等會先回去睡一會吧。”
“我不!”左柔看著的背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未干的水泥上印下了自己的手掌印:“我也去洗手!”
她跟著來到房間后沒多久就開始犯困,而卻躺在了唯一的一張小竹床上翹著腿看起了書。
“讓開些,我困了。”
小宋知道這廝很煩人,所以不與爭執,默默的往旁邊挪了挪屁股,左柔直接躺了上去,側著身子睡了起來。
如果說誰對小宋最不設防,其實大概就是左柔了,但恰巧正是因為這樣,小宋心中對她其實是有愧的,當年畢竟是年紀小不懂事,左柔那會兒又精致的像個洋娃娃,所以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所以小宋一般是不會對左柔動手動腳。
可越是這樣,左柔就越是不防他,就現在已經到了哪怕是在拉屎,身邊沒帶紙的話都會扯著嗓子喊的程度,又蠢又討厭又可愛,拿她反正是沒有一丁點辦法。
“我說,宋狗。”
“干啥!”突然轉過頭厲聲道:“你不要叫我宋狗啊,我生氣的。”
“哦……宋阿狗。”左柔轉過身子,用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你是不是與金鈴兒已經不干凈了?”
“嗯?你胡說什么呢胡說。”
“前兩日……”左柔小聲說道:“金鈴兒身上全是你的味,狗男人的味道。”
“啊?”一愣:“你鼻子這么好使?”
“嗯……”左柔湊到胸口聞了聞:“就是這個味,她身上全是這個味道。”
懶得理她,繼續靠在那看書,而左柔也爬了起來,滿臉不高興的說:“我也要!”
“你要什么你要,趕緊睡你的覺!”
“金鈴兒有的我沒有,我不甘心。”左柔氣鼓鼓的說道:“從小到大她都搶我的,明明是我先認得你的!憑什么她搶了先?”
“喂,不要拿我當置氣的東西好不好。”嘆氣道:“這玩意還能有先來后到一說?”
“不甘心!”
不搭理她,只是岔開話題說:“不睡就起來,該背書了,我給你講的幾個反應原理你背下來了?鐵燃燒、鋁燃燒、碳燃燒。”
左柔突然沒了聲息,瞬間翻過身假寐了起來,而小宋拍了拍她的屁股:“裝死是沒用的,你到底背下來沒有?”
“我睡著了,不要問我。”
而這時,突然外頭傳來一聲震天的巨響,大地都跟著一番震顫,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已經瞬間從竹床上蹦了起來,光著腳就沖了出去。
濃煙在遠處彌漫開來,他來到外頭之后,一看這場面心就涼了半截。
哪里還顧得上其他,只是帶著哭腔的嘟囔著:“寶貝疙瘩可千萬別出事……千萬別出事……”
在他行進的過程中已經有不少人與他一起往那個方向跑了,他拉過一個人就問道:“什么地方爆了?”
“倉庫,主家!倉庫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