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今天不去忙你的工業強國了?”
金鈴兒照例從小門那邊走了過來,身后的侍女手中包著一卷頂好的絲綢。
她過來之后卻發現坐在回廊的臺階上手中拿著一根青瓜,一邊吃著一邊雙目無神的看著灰蒙蒙的天空,看一眼就能感覺到這人的那股子松懈勁兒。
“啊……”小宋微微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天氣不好,給自己放一天假。”
“懶就是懶嘛。”金鈴兒招招手讓侍女先進去,然后自己坐在了他身邊:“聽說你跟遼國的那個傻皇子關系匪淺?”
“傻?”慢慢扭過頭看了金鈴兒一眼:“堂堂大宋第一才女,居然也會說出這種話來?”
“嗯?”金鈴兒詫異了一番:“怎么?我說錯了?要我看啊,她也就與咱們家那柔姐姐差不多。”
“你搞錯了。”笑了起來:“那人可一點都不傻,她絕對是個頂有心計的人,她最擅長的就是在不同的人面前展現出不同的一面,我們看到的她和她的臣子看到的她,絕對是不一樣,這個能耐可不是人人都有。”
“怎么說?”金鈴兒眼珠子轉了幾圈:“能從你嘴里說出這種話,看來那人倒是不簡單。”
小宋笑了笑,靠在門框上,一副懶狗的模樣:“你知道她為了拉攏我,開了什么條件么?”
“什么?”
“異姓親王,為所欲為。”
“哇……當真?”
“真肯定是真,不過這個真是建立在我還是個宋臣的前提下。”小宋指著自己說道:“只要我一天是宋臣,那我一天就能為所欲為。可當我真去了遼國,她那種人,說翻臉就翻臉。天下都以為這次宋遼貿易,大宋吃凈了贏頭,可是誰人知道,他遼國才是贏家。”
聊到這個,金鈴兒就來了興趣,自從有了身孕,她有些日子沒出去浪了,詩文大會也沒再舉辦,更是沒有到處去游蕩,對這些信息也都是七零八碎拼湊起來的,所以如今在那聽到這種消息之后,著實是有了些許興致。
“我們沒有機會見到她另外一面,但我看了她給國內寫的密信,看似樸實無華,但字里行間都透著一股子決斷,說一不二。沒有任何懇求之意,就是一種‘這便是我的意思,你們照做便是’的果斷,這種人說翻臉的時候,她不會打招呼,一刀就會將你砍了。”
“這么說……”
“嗯,的確是有帝王之氣,此番跟大宋的商談,我們感覺上其實是他們吃虧了,但現在想想……他娘的我們都被玩了。”憤恨的一拳砸在了門上:“她扔下那一千多萬貫,本身就是打算交給我大宋的!跟她的談判壓根就沒觸到她的底,她用了遠遠少于底限的價碼,拉到了一個無比堅強的后盾,操!”
小宋越說越氣,氣到直接把手里的青瓜而攥出了汁水……那種被人給玩弄在股掌的恥辱感油然而生,又羞又怒。
這件事是他在佛寶奴匆匆離開之后,仔細分析她的行為模式時得出的結論,就憑那人連經過一圈都要順走一張地圖的德行來看,她絕對是不會干吃虧的買賣。
而小宋這里所有的安排,本以為能將對方吃得死死的,卻是沒想到居然還是在人家的底線之內,難怪她樂呵呵的就給錢跑路了。之后卻用本應該只是用來買盟友的錢,在買到盟友的同時還買了鎧甲、武器、糧食、工藝品和日用品。
大宋可能賺了,但大遼肯定沒虧。
可這樣一來,榮耀是屬于佛寶奴了,但恥辱卻是留給了。
這能甘心?當然不甘心,可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回頭箭了,忽悠朝廷是忽悠的,商貿談判是推舉的,甚至坑也是挖的,可最后便宜卻是佛寶奴的。
小宋本就是個量小氣狹的人,如今想通這一點之后,胸口就像堵了一口痰,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頭豬,用真金白銀的東西換了一堆好看不好用的擺設。
“被擺了一道啊……”
軟趴趴的靠在墻邊,嘴里喃喃自語道:“終日大雁終被雁啄瞎眼。”
“哈哈……”金鈴兒此刻卻是拍手笑了出來:“有趣有趣,還有人能坑了你?”
“誰知道那廝不光只有兩副面孔,簡直就是個千手觀音。”捂著胸口:“我知道為什么戲文里都說周瑜是被氣死的,我現在胸口也鼓了一口氣在那,恨不得沖上去就生吃了她。可偏偏鞭長莫及……”
“急什么,你肯定有法子對不對?”
“法子肯定是有,就是這口氣咽不下。”小宋回頭看了一眼金鈴兒,頹喪的說道:“不過她也就只能占這一次便宜了,我要讓她知道什么叫無間地獄。”
小宋早在前幾天幡然醒悟之時,就已經確定了報復路線,別提什么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在昨天開了一整天的會,今天早晨的時候,十五車玻璃制品、工藝品就已經發車去往了遼國。
這些東西沒有其他,就是兩個字——“便宜”,要多便宜就多便宜,便宜到能夠直接沖擊整個遼國的相關產業,后續更多的產品會源源不斷的往那邊傾銷。
大到馬車、床榻,小到鐵釘、鏡子,這些稀罕物件,統統都給他娘的進兩元店。
原本他不想直接摧毀掉遼國的手工業和工業基礎,但現在這口氣堵在這,他不報仇就不叫了,干就完事了。
三個月,立下的目標是三個月完全摧毀掉整個遼國的工業基礎,壟斷其從軍用到民用的所有物資產出。讓遼國從一個手工業強國和工業的發展中國家,徹徹底底變成一個農業主流國家,讓他們以資源出口為生。
本來是一場你來我往的政治博弈,但現在小宋不開心了,他要讓這場博弈變成一場私人恩怨,泄憤式的弄崩掉遼國現有的社會結構。
當皇帝?一統中原?做他娘的春秋大頭夢去!老老實實的給大宋當保安吧,臭弟弟。
當然,這還是第一波沖擊,這波沖擊屬于是讓人不痛不癢,等明年紡織機等等先進生產裝置大規模出現時,他們大概可以意識到自己恐怕要完蛋了。
但到了那時,除非阿奴小姐姐采取強制性的措施,否則根本無法遏制這種可怕的羊吃人勢頭。而一旦她強制了……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后頭可有好戲等著她呢。
來嘛,小東西耍陰招,那就過兩招好了。
正在這時,外頭敲門聲響起,走上前開了門,徐立緩步走了進來,先是與公主行禮,然后對說:“公明啊。”
“喂……”伸手阻止:“敢不敢不要叫這個稱呼?”
“我覺得挺好的。”金鈴兒眨巴著眼睛:“公明怎么不好了?這可是天子賜字,天大的殊榮。”
“哎喲……”是哭笑不得:“行吧,我沒法子解釋的……”
徐立最喜歡看這副鬼樣子,他走上前笑道:“明日若是天氣好,一百七十七車物資就要發車了,之后還會有差不多三百車物資會陸續發出。”
“徐家的物流名不虛傳。”深吸一口氣:“都有些什么?”
“照你的要求,都包括書籍、織造物、鐵器、陶瓷器、佛像、車、茶、漆器、精鹽、玻璃器、紙張、木制品等等。”
“好。”小宋點了點頭:“錢帶夠,這批貨物賣出之后,盡可能的收東西回來。”
“知道,收原材料。”
“徐立到底是徐立。”豎起大拇指:“天不生你徐長卿,萬物商道如長夜。”
“你這廝怎的罵人呢。”徐立甩了甩袖子:“對了,支援遼國的糧食也一并會發過去。”
“嗯,然后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你要完成。”抬頭對徐立說:“去遼國順便沿途散播,若是遭災吃不上飯,便可去大宋。”
“明白,我這便去忙了。”徐立朝拱拱手:“徐家印信變官家印信的事,你還需要多多催促,我家的錢……越打仗越多了,我有些擔驚受怕。”
送走徐立,公主殿下好奇的拽住:“為何會越打仗錢越多?”
“嗯,因為亂世行走,帶著沉重的錢串子不便,于是乎越來越多的人會變賣家產折現并將錢兌換成徐家的印信,這印信只是一張紙,錢卻是實實在在的堆積在了徐家,若是我沒猜錯,徐家的錢……怕是能有八千萬貫往上走了,這可是一顆大爆雷,一旦爆了,家破人亡。富可敵國也不過如此,他們想著散錢,可這時散錢不過便是轉了幾道手,錢便又回到他們手中罷了,這里頭的東西太過于復雜,等往后我再細細給你解釋。”
“所以他們只能將錢給朝廷?”
“不是。”搖頭:“這玩意哪怕是放在朝廷手里也是要爆的,他手下的八大金剛現在正在跟戶部的人接洽,我過些日子也去瞧瞧,催促催促,不過應該很難辦,這可是熱錢,熱錢就是老虎,放出來要吃人且不吐骨頭。”
“唉……我這才女現在看來就是不值一提,誰也比不過咯。”金鈴兒哀嘆一聲,然后打了一下:“怪你……”
“是是是,怪我怪我。”小宋摸著她的肚子:“不過也要怪這個小兔崽子,早不來晚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