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安初掌皇城司,他卻不敢有半分馬虎,他知道自己自己在這個里頭是什么角色,他能當上皇城司使跟能耐什么的也許有些關系,但更深層的原因是他抱住了好大腿。
天下人都在說宋大人失勢了,但白念安心里門清,這種失勢就是一種權衡罷了,畢竟沒見過也沒聽過哪個落馬的官員值得官家親自登門拜訪的。
今日一早,宋大人找上門來,說要借牢房一用,這種事還有什么說的?白念安立刻吩咐人去打掃出了一間牢房,甚至把別的犯人都給轉移掉了,十幾個人花了整整一上午將牢房打掃得干干凈凈、煥然一新。
但因此卻被宋大人給罵了個狗血噴頭,白念安這才明白自己是干了一件多么蠢的事。
“天底下,哪有死囚住這種牢房的?”指著窗明幾凈還點著熏香的牢房:“啊?你怎么不給我配個姑娘呢?老白啊,你怎么這么糊涂!”
“卑職明白……”白念安也是笑了出來:“宋大人……卑職是真的干了件蠢事。”
“不怪你,你也是好意。”無奈說道:“去叫老傅過來,給我化妝,你再給我準備一個牢房。”
“是。”
老傅是皇城司里專門的化妝師,這人曾是在市井上捏泥人的,后見他年老體弱但手藝極好,就把他招來了皇城司。
這老頭那可是一身的手藝,特別是仿妝這一門簡直就是絕了,什么淤青、什么爛肉、什么膿瘡,在他手里就沒有做不出來的效果。
其中這鞭傷最是惟妙惟肖,即便是懟到臉上去觀察都看不出來有任何差別,皇城司用這一招查內奸、查貪腐,無往不利。
“宋大人好……宋大人。”老傅是個小老頭子,干干瘦瘦的,若不是他現在連飯都吃不飽,哪輪到在衙門里帶徒弟吃香的喝辣的,所以他見到極是尊敬:“您叫屬下啊?”
“老傅啊,給我弄個一身傷。”笑道:“精細點。”
“唉,好嘞,小老兒這一點手藝等會全交代在宋大人這里。”
這仿妝要用到魚膠、顏料和草木灰之類的東西,雖然不怕水不怕蹭,但過程倒是要挺久的,躺在床上一邊聊天一邊等著老傅在他身上折騰。
“老傅啊,聽說你兒子前幾日續了弦啊?”
“嘿嘿……承蒙宋大人關照,是續了個小寡婦,還挺不錯的。”老傅一邊擺弄一邊笑道:“我那孫兒過些日子也要去讀書了,這可都是蒙了宋大人的恩典,不然誰看得上我那瘸腿的兒子呢。”
“別這么說,老傅你是靠手藝吃飯的,多多帶徒弟出來,以后別說兒子了,光徒弟給你養老送終都夠了。”
“嘿嘿……好說好說。”老傅滿面紅光的說道:“都是宋大人的恩典,要謝謝宋大人啊。”
聊著聊著,居然睡了過去,畢竟昨夜釣魚沒怎么睡好,定國公之女和安國公之女又咋咋呼呼的,釣只蛤蟆上來都能驚呼半天,弄得小宋昨日夜釣只帶了一把小蔥回家。
老傅不敢弄醒,輕手輕腳的擺弄著,而他的大徒弟也過來打下手了,兩個人一起倒是快上了不少,可即便是如此也弄到了下午時分才算是擺平。
畫了仿妝的要多慘就有多慘,身上就像是被鞭子打得皮開肉綻,臉上也是鼻青臉腫的,手指處還像是骨折一般歪曲在那,但要是讓小宋五指張開的話就會發現,上頭的扭曲完全都只是以色彩和圖畫造成的視覺效果,并非真實……
帶著妝在食堂里吃了頓飯,他就進了牢房之中看了一圈,發現還不錯,就是臟臭了一些……
所以他就坐在白念安的辦公室里跟他聊著天等著阿奴過來。
果然,到了傍晚時,外頭通報有人想要探監,而且指名道姓的要見。
白念安看向小宋,小宋搖頭:“那是個聰明人,你要是馬上點頭同意,她肯定扭頭就走。所以得跟她擰著來,她會想辦法進來的。”
“屬下明白。”
“行了,我看看時間啊。你差不多也該走了,去陪老婆孩子去吧,這里你在反而不方便。”
“是。”
一切安排妥當,也在一個時辰之后進入了地牢之中,這是死牢條件極差,不過好在并沒有什么人,所以也就是些霉變的味道,并不礙事。
看守對小宋極恭敬,可說是畢恭畢敬,他們大概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有些事在成年人那邊就講究個心照不宣,大家各司其職就好,沒必要去廢話。
躺在新稻草上,小宋翹著二郎腿靜靜看著巴掌大的窗口外頭的一輪月光,第一次從囚犯角度看天空,感覺的確是有些微妙,細細體會一番倒是還挺壓抑的。
當天色大暗時,佛寶奴又一次出現在了皇城司大牢的面前,她跟門口守衛聊了一陣,然后拿出了身上的金銀財務遞給守衛:“兩位大哥,我只是進去跟那說上幾句話,他雖是死囚好歹曾也是你等上官,如今蒙難也不至連朋友相見都不許吧?通融通融。”
手里捧著金銀的典獄使,互相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說:“今日風寒甚緊,我等兄弟去吃碗餛飩再來也不打緊,反正里頭還有兄弟。”
“說的甚是,這便去。”
他二人像是沒見到佛寶奴似的,結伴離開了。佛寶奴嘴角露出笑容,推門走了進去,里頭的看守被她用同樣的法子給打法了,那兩人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佛寶奴,豎起一根手指:“一刻鐘,多一分都不可。”
“多謝看守大哥。”
佛寶奴道謝之后,舉著火把來到的牢籠之前,看到里頭的小宋滿身是傷的躺在牢里看著天空,眼中無神。
“唉……”佛寶奴長嘆一聲:“宋大人,何苦呢。”
慢慢轉過臉,只是看了她一眼:“阿奴啊,來看我最后一眼?”
“大宋不是不殺讀書人么?”
“若是被奪去功名呢?”有氣無力的說道:“朝堂要人死,何故莫須有。”
看到一臉絕望和傷痕的,佛寶奴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忍,雖然這廝平時是有些可惡,但現在想來卻也是有趣,可如今卻是被打成這副模樣。
“,我再問你一句,你肯不肯跟我去遼國。”
“我都這副樣子了,如何跟你走?”
“只要你點頭,我自有法子點你出去。”佛寶奴瞇起眼睛:“天底下有且只能有我來救你,其他人都不行。”
佛寶奴語氣堅定,心中自然也是有了處置方法,只要能去遼國,一切都好說。
“是你對吧。”突然笑了起來:“是你把我弄成這副樣子的,對吧?”
“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的確是我讓人傳的消息,不過這也不算誣陷。只是沒想到你宋國如此計較,倒是我沒想到的。”佛寶奴嘆氣道:“等去了遼國,你想要什么補償,你只管開口。”
“圓臉小虎牙有沒有?”蒼白的嘴唇露出一個笑容:“遼國皇帝陛下。”
佛寶奴站起身來,并沒有回答:“你先別死了,等我消息。”
“等等。”伸出手去:“我的家眷……”
“放心,我自然會考慮到。”
佛寶奴志氣滿懷的走了,而當看守回來說她走遠之后,從地上彈了起來,在身上抓撓起來:“娘的,這鬼地方有跳蚤!走,弟兄們,今夜請你們吃燒羊。”
說完,他扔出一貫錢吊票:“去,好酒好菜買起來,就當你們給老上司告別。”
晚上喝得有些多,醉醺醺的被守衛送回了家,身上的仿妝都沒卸下來,剛來時把俏俏直接嚇哭了。
不過等他稍微清醒一點,用酒精卸了妝之后,俏俏才反應過來原來那傷痕居然都是仿的,這一下藝術天賦點滿的俏俏眼睛變得晶晶亮,追著問了好多問題。
“哪天有空我帶你去找老傅好了,別問了……我哪懂啊。”把食盒放在桌上:“給你倆帶的宵夜,趕緊吃……”
有個優點,就是極顧家,他要是晚上出去辦事或是干什么,一定會帶宵夜回去,有時候是燒羊有時是燒雞有時是烤肉,妙言埋怨過好幾次,因為自從住來一塊之后,她已經胖了十二斤。
“又帶吃的……”妙言從后屋走出來,看樣子是剛泡完澡:“說了多少次別帶。”
話雖這么說,但她的手卻不老實的伸了過去:“十里鋪子的燒豬排骨啊,可以。”
“不是說不吃么?”
“你都帶了這么多,俏俏一個人又吃不完。”妙言坐到了俏俏旁邊,兩人一起咔咔的吃起了骨頭,吃到一半時,她抬起頭問道:“怎么樣?佛寶奴今天去找你了沒?”
“當然。”往椅子上一靠:“嘿,她可是把自己給感動壞了,憋著勁兒要撈我出來呢。”
“你這人,壞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