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金陵城內,正在籌劃舉辦一場祭典,負責此事的正是剛從全國轉悠一圈回來的匡玉生。
本來因要避嫌他想住在翰林院,但金鈴兒卻說她實在看著那些青龍苑的閑人煩惱,索性把家中女眷拖去了公主府住了下來,倒是給玉生留下看宅子了。
玉生知道這是金鈴兒聰明,但卻也不好說什么,自然也就不再執拗,默默的住進了的宅子中,開始了看家之路。
理論上以他的職位是能夠分配住房的,但因為他尚未成家,加上母親尚在,所以按祖制不合,于是只能算是寄宿了下來。
這日,玉生剛剛安排好祭典細節回到家中,剛巧碰上紅姨正在做飯。
他連忙上去幫忙,但卻發現廚房中還有一人站在那里正與娘親聊得歡快。
“玉生啊,你先外頭等著去,晚些時候便好了。”紅姨嘟囔一聲:“你們兩兄弟倒是好,總是有一個在外頭,一年四季也碰不見兩回。”
玉生笑著走入房間,發現旁邊那女孩正在上下打量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朝觀音奴拱了拱手,接著對母親說道:“母親,北云也是為國分憂,兒子聽說前些日子他在遼國占盡便宜,還大破西夏,這說出去也是家中的光。”
“什么光不光的,帶兵打仗這等事本就麻煩,你看看這一去便是半年有余了,信寫了不少,可都是些報喜不報憂的東西。”紅姨搖頭道:“行了,你們二人都出去吧,在這廚房中也是礙手礙腳。”
玉生是個典型的賢孝君子,他不敢忤逆,只能慢慢退出了廚房,跟著一起出來的還有那個整日過來找紅姨玩的觀音奴。
兩人都是那種不太擅言辭的人,坐在院子中,一時之間甚至有些手足無措。
“玉生哥。”俏俏從門口走入喊了一聲:“你在這坐著呢?”
“俏俏啊。”玉生仿佛看到救星一般站起身來長舒了一口氣:“你來的正好,我去幫娘親做飯,你……”
“我去做飯就好了,你可是欽差大人,金貴的很,哪能讓你做飯呢。”俏俏的眼睛在玉生和觀音奴的身上轉了幾圈:“對了,這位姑娘你們認識了沒有?”
玉生有些尷尬的看了觀音奴一眼,輕輕咳嗽一聲:“還沒……”
“也對,玉生哥害羞的很。”俏俏走上前將也是很怕生的觀音奴牽了過來:“這位是大遼公主,遼皇的親妹妹,耶律佛寶奴。她此番來大宋是來學習的,前幾日他看到你寫的策論……那是叫策論吧?”
俏俏小聲問著觀音奴:“我沒說錯吧?”
“嗯……”觀音奴低著頭應了一聲:“是的。”
“她啊,看了你的策論,就說想與你聊聊。”俏俏笑著說道:“你們聊著吧,我去幫紅姨做飯了。”
俏俏松開觀音奴的手,蹦蹦跳跳的走了,留下了尷尬的玉生和尷尬的觀音奴。
“遼國公主殿下請坐,我這就為你倒茶來。”
“不……不用了。”觀音奴連連搖頭道:“我已經喝了許多水了。”
“哦……”玉生沉吟片刻,然后突然一拍腦門:“我那里還有些徽州的糕點,我去取來。”
玉生在工作上其實很讓人省心,他嚴格、認真、仔細,能妥帖的處置好每一個細節。但從小到大,與他最熟的女子便是俏俏了,可俏俏那般都是以妹妹待之,也自然是隨和親近許多,這碰見了陌生的女子,一時之間他就像個笨手笨腳的愣頭青。
不多一會兒,他就將從各地的土特產抱了一大堆出來,踉蹌著往觀音奴那邊走過去,因為顛簸上層的東西落了一個,玉生也不知是緊張還是什么,下意識就要彎腰去撿,然后手上的東西嘩啦啦的落了一圈。
他連忙手忙腳亂開始撿,觀音奴看這樣也不好意思站著,于是也跟著一起撿了起來。
這時從窗口看到這傻乎乎二人的紅姨和俏俏都露出了笑容,紅姨攥著俏俏的手說道:“北云那孩子眼睛倒是毒辣,他寫信來說玉生定是能與這耶律家的娃娃合適,現在看來是真的合適。”
“他?他那眼睛就是火中練出來的。”俏俏撇撇嘴說道:“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家伙,惦記著人家姐姐還不忘了把人家妹妹給劃拉過來。”
“男人家的事,你可莫要多嘴。人家公主都不做聲,你一個鄉下姑娘可萬萬不可亂嚼舌頭,北云那孩子可是要做大事的,開枝散葉才能光耀門楣。”紅姨拍了拍俏俏的手說道:“倒是你,跟了他時候最長,肚子里卻是沒個動靜,不與公主爭你也與別人爭一爭啊。”
俏俏嘟囔著不敢回嘴,因為紅姨到底是不夠了解那個家伙,他是真的不喜歡觀音奴這樣的女子,他喜歡那種奇奇怪怪的人兒。
金鈴兒奇奇怪怪、左柔奇奇怪怪、自己奇奇怪怪,甚至遼國那個女皇帝也奇奇怪怪,要說正常一些的就是巧云姐了,可巧云姐說起話來也是奇奇怪怪……
所以像觀音奴這樣的女子,那家伙自然是不喜的,但即便是不喜他也不可能看著這種好看的姑娘落到人家手中的,再加上若是等玉生自己去找,還不知找到猴年馬月,于是他自然是要想法子給家中哥哥安置一手的。
只是這件事不好明說,懂的自然懂。
而此刻,外頭的兩個年輕人已經聊了起來,觀音奴其實對……不,對青龍三元老都沒有任何好印象,她對那種沒有正經模樣的人厭惡極了,更是看不上那些夸夸其談之才,倒看了玉生平日寫的策論之后,對這個穩扎穩打的大哥哥在沒有見面的情況下有了相當的好感。
她今日在這里可不是紅姨或者俏俏安排的,而是她自己聽說玉生回來主動提出來的。
其實說白了還是好奇,因為她很難相信家中自幼一起長大的兄弟居然能有如此的天差地別、
不過這見了面之后,她倒是覺得這個玉生還真的是如他們嘴巴里說的那般君子模樣,以往見多了青龍苑三人組的賊眉鼠眼,再見這謙謙君子之風,讓她感覺說不出的舒適。
“我能跟著俏俏姐一起叫你一聲玉生哥嗎?”
“啊?”玉生恍惚的抬起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這……”
“不行嗎?”觀音奴眼波流轉,其中倒是帶著幾分委屈:“那便是算了。”
“沒有沒有……只是公主金枝玉葉的,怕是擔當不起。”
玉生說的誠懇,而這更讓觀音奴想到青龍苑三人組的丑惡嘴臉,那三個混蛋……整日就是以調侃自己取樂,看著就令人厭惡。
“玉生哥”
“在……我在……”
而與此同時的長安城外一百二十里處,小宋正坐在驛站的院子里低頭掰著一塊木頭。
旁邊的佛寶奴拍著手哈哈大笑:“廢物!這叫魯班鎖,豈能用蠻力解開?”
“老子不信!”
站起身來,一只腳踩在那木塊上就玩命的往上拔:“力氣大了磚都能飛,還解不開你這破鎖?”
“好好好,這可是鐵索,你打開便是了。”
小宋斜眼看了她一眼:“給老子等著。”
說完他取來滾燙的開水,將這魯班鎖放了進去,等了一會兒之后,他將這東西勾了出來,然后捏著布將要取下的部分放入井水中,幾次來回之后,他拿著魯班鎖往桌子上一敲,頓時這個難為了無數人的東西嘩啦一聲就摔成了零件。
佛寶奴瞪著他:“你使詐!”
“就問你開沒開吧!”
“使詐不算!”
“啥玩意就不算了?你是不是要耍賴?”
宋狗將那魯班鎖的零件往她面前一扔:“就問你算不算。”
“不算!”
小宋的手已經放到了她腋下:“算不算!?”
佛寶奴就跟條件反射似的縮了縮身子,笑得咯咯響:“算算算……你可別再手欠了。”
“你就是皮癢。”小宋坐了回去翹起二郎腿:“今晚召見之后,我過些日子就要被貶斥了,你就見不著我咯。”
“那不成,你答應我的孩子呢,若是朕登基三年還不見太子,下頭會出岔子的,你之前自己也說過的。”佛寶奴仰起頭說道:“況且你還將一個有資格繼承皇位的雜種給朕藏起來了。”
“不是我,我沒有,你別胡說。”小宋連連擺手:“觀音奴是不可能了,一個我不喜歡她,我喜歡她姐姐,再一個我打算把她介紹給我哥,以后她就是我嫂子了。這話還不夠直接么?”
“呵,你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佛寶奴擺了擺手:“那你把你兒子給我。”
“做夢!為什么必須是我?”
“行啊。”佛寶奴歪著頭瞇著看著:“我去找別人給我生,但你可不能因此折騰我遼國。”
“你生就是了,你生孩子跟我干遼國有什么關系。”小宋扳起手指算了算:“兩年吧,爭取讓你再當兩年的皇帝,兩年后你遼國就是今日之西夏。哦,還不如西夏,西夏還留了個皇位給他們,遼國這種東西毀滅就好了,沒什么存在必要了。”
“混賬東西,我就知道!”佛寶奴踢了他一腳:“你好不好為我考量一下,朕登基一年了,離開之前與天下都說了貴妃有身孕,可你倒是好,說妙言身子不適合生育,又不肯讓觀音奴生。那你說,你那個哥哥幾時能把事辦成?”
“哈,這你就別等了,我那哥哥是千古一支閬苑仙葩,清如天上云,頗有春秋君子之風。他倆先要從自由戀愛開始,然后他得上門提親,三媒六聘……哦,甚至可能是大宋皇帝親自做媒。這套流程下來,沒有個兩年下不來。”小宋拍著手說道:“你想速成是萬萬不可,即便是我去說也定然要落得被罵個狗血噴頭的。”
“看不出來天底下還有能讓你害怕的人?”
小宋大喇喇的靠在身后的樹干上,指了指天:“上畏天、下法地,敬真理、懼正義。我講規矩我講道理,游戲規則內我馳騁天下,千百年來不按規則來的都早早涼了。”
佛寶奴輕笑起來,卻是不信的。
“明日入長安。”小宋深吸一口氣后說道:“入了長安,小虎牙就要變成耶律皇帝了,有點想念。”
佛寶奴沉默片刻,抬起頭說:“我現在也是耶律皇帝。”
“那么請問陛下,為什么陛下要把臭腳放在我腿上?”小宋放下手握住佛寶奴的腳:“你家的侍衛都在悄悄說老子一身的陛下味了,你還要這樣?”
“哈哈哈哈。”佛寶奴晃著腳丫子:“朕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