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衙內其實還挺有趣的,至少在宋狗看來是這樣,說他囂張跋扈吧,其實也就那個樣,至少跟左芳比起來就是個屁。可要說他知書達理吧,卻也不像個樣子,反正就是那種剛崛起的地方豪門中的公子哥。
他的脾氣算不錯吧,即便是那樣拆臺他也就是嚇唬一下就完事了,大概年幼時也是那種受欺負的人,只是突然發跡了起來,還沒有完全適應那騎在人上作威作福的日子。
這一點從他雖然看著兇狠但居然還能跟那些個佃農們講道理就能看出來,這要是換成了京城里那些個跋扈成性的二世祖來,這幫窮鬼還敢討價還價?壓根都沒把他們當做是人來看待。
“小娘子,你生得如此美貌,嫁給這等糙……”
那衙內回頭看了一眼,見他上身穿著普通的衣衫,但胸口卻露出精壯的腱子肉,身材比自己高上了半個頭還有多,容貌甚偉,一時之間卻是不知道該怎么詆毀了……
“嫁給這等……”那衙內再次回頭看了看:“這等……”
“窮鬼。”小宋在旁邊替他急的都不行了:“這等窮鬼。”
“對對對,這等窮鬼。”
佛寶奴本來還打算配合宋狗玩玩的,但被這一句話就給弄破功了,她用袖籠子一遮嘴,嗤的一聲就笑了出來。
這笑容在小宋眼里稀松平常,但這衙內最遠就是去年去過幾趟遼新都,見識都在這方圓百里之內,哪里見過如此嬌俏可愛之人,當時他眼睛都直了起來。
“小娘子,你真好看。”那衙內一臉笑容,居然看得卻是有些靦腆了:“對了,昨日我講過要送你一份大禮,今日我可是帶來了。”
小宋繼續站在旁邊吃飯,他的操作把這衙內的狗腿子都給看迷惑了,自家娘子被人調戲不是應該勃然大怒上前喝止的么,怎的這孫子居然還有閑情逸致站在旁邊吃飯?
以前他們陪著大公子可干過不少欺男霸女的事,一般正常流程不是都應該男子勃然大怒上前扭打,但被眾人打翻在地扭送官府以襲擊之罪論處,然后再趁機上門對這家娘子說“想要救你相公也不是不行,不過嘛……”,通常到這一步,基本上這家娘子的褲帶子自己就會解開了。
這檔子事只要是自己個解開的,那哪怕上京告御狀那按照大遼律法也只能判個通奸,到時再花錢疏通疏通,也便是當做一個無事發生。
誰知道……這孫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很快,他們發現不光是這家男人不按套路出牌,就連這家的女人也不按套路出牌。
正常人家的女子會怎么樣?自然是羞惱交加,外帶著驚恐悲切,時不時還會出現梨花帶雨之類的,言而總之就是他們看著越悲傷,狗腿子們就越開心。
可是今天這戶人家邪門了,男人不管不顧,這女人也絲毫沒有懼怕,人家衙內說有禮物,她居然往前伸手,一副高高在上、理所應當的模樣。
這是被調戲的良家婦女?不知道還以為是等著上供的大遼皇帝呢。
“啊這……”那衙內被佛寶奴的姿態也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從袋子中摸出了一個盒子,盒子里頭是一盒子上好的化妝品,他拿出來之后,表情才變得從容了一些:“小娘子,你可知這是何物啊?想來你這鄉下姑娘也是不知,這可是隔壁宋國來的寶貝。”
宋國的寶貝?小宋伸過頭看了一眼……他娘的,金鈴兒奢侈品商店里買的彩妝套件。
“這東西可是珍貴的很,不知小娘子可聽說過宋國名士?這傳說可是他家娘子都在用的東西。”
佛寶奴看向宋狗,宋狗埋頭吃飯,權當沒有聽見。
反正怎么說呢,就內心很復雜,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鄉下小官的子弟,在京城都不敢隨便踩人家腳丫子的那種人,根本就不能讓佛寶奴這個級別的大佬有多生氣。
但宋狗就不同了,一句家的娘子都在用的東西,這可是捅了馬蜂窩,因為佛寶奴沒有……
她好吃醋。
“拿來。”佛寶奴抽出那盒彩妝來到面前:“你看看你看看!”
“這……”
小宋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因為這個產業他其實是沒有怎么管的。家里婆婆媽媽的事情他哪里有那么多心思去管,再說了……現在隨著他的風流債越來越多,家中的勢力逐漸開始明朗了起來,而且這幫人還拉幫結派。
俏俏跟金鈴兒是一伙的,這兩人主要產業是奢侈品、化妝品、服裝。左柔和巧云姐是一伙的,她們之前經營藥鋪和醫館,現在主要的買賣是勞務承包和外包,專業騙趙性錢的那種。第三個陣營就是佛寶奴和妙言,佛寶奴的產業不好說,但妙言主要是戲園子、茶館等娛樂場所。
而且他們在自己的主要產業之外還會有各種各樣的衍生產物,到現在小宋已經根本分不清他們各自都掌控著什么產業了,所以他一般不亂送禮物,否則買亂了可是要糟的。
至于怎么糟……就像現在這樣,這化妝品跟有雞毛關系,但佛寶奴管那許多?
“哈哈,小娘子你就莫要怪罪你家這個窩囊男人了。”那衙內抱著胳膊笑道:“這東西哪里是他能買得起的,便是這小小一盒,可是需要幾十貫。”
放屁,上頭有鋼印,建議零售價一貫二。只是不知道怎么走私到遼國之后,那個鋼印的地方被磨平了,雕了只丑兮兮的鴛鴦上去,完全破壞了俏俏的設計體系,讓這玩意看著就掉了三個檔次。
“你們幾個在這等著。”佛寶奴指著那衙內的鼻子說道:“莫要走動。”
說完揪著就進了院子,然后砰的一聲把門就給關上了。
這手操作把外頭的人都給看愣了,老半天沒能反應過來,生生就站在那也不知是該如何操作……
而進了門之后,佛寶奴用化妝品盒子敲著:“我還用的是妙言給我制的,你倒好啊。”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
“還有什么比這個重要?你心里有沒有我?還是說只是玩玩?”
“你說話好直接啊……”小宋在那直撓頭:“你不要無理……對不起,差點踩坑。其實你要知道妙言給你做的東西是最好的,她不屑用金鈴兒那頭的胭脂水粉。”
“金鈴兒?那個公主?”
“你不認識啊?”小宋往后退了一步:“作孽……”
佛寶奴的表情逐漸平靜:“難怪了,看來是我錯怪你了。”
小宋長出一口氣,然后拍著佛寶奴的頭說:“現在先處置外頭那些人好了。”
佛寶奴想了想:“這人還是個雛兒,嫩的很。你瞧我的便是。”
“別被人占便宜。”
“你都占不到我便宜,何況那種小廢物。”
佛寶奴說話時神態高傲,而看了看她的肚子,并沒有說話。
重新打開門,佛寶奴走了出來,先是朝那小衙內嫣然一笑,然后輕聲絮語道:“多謝公子贈禮,只是小女子已有夫家,不便收取,還請公子拿回去吧。”
那小衙內一下子就手足無措了起來,因為往日里他只看過自家哥哥在外頭作威作福,如今哥哥去異地為官了,他剛接手這攤子事情并沒有多久,還真不知該怎樣去處置這等情況。
那些個鄉野村婦,要么就扔出去、要么就死活哭喊著不敢收,但像這樣落落大方的還回來還彬彬有禮的卻是第一次見。
面對那些死活不收的,他還能學著哥哥來上一句“小爺給你的,讓你拿著便拿著,不拿便是不給面子”,可面對這樣的情況,他該怎么應對?
“小……小爺讓你拿著便……便拿著,不拿可是不給小爺面子。”反正這東西送出去要是再拿回來可是丟了面子,所以他也只好學著哥哥的樣子,兇神惡煞的逼迫人家收下。
聽到這句話之后,身后的狗腿子們就好像打開了開關,一個個的喊叫了起來,就跟條件反射似的大罵佛寶奴不懂事。
但……這么多下三濫一通吼,佛寶奴只是杏眼一挑,眉頭一皺,全場頓時安靜了下來。
“我我……我……”
那衙內被這么一道眼神把下半句話給嚇阻了回去,他剛才一瞬恍惚仿佛看到了州牧訓斥他父親時的眼神……不不不,比那個眼神還要讓人害怕,就真的是心驚肉跳的那種。
“讓你拿著便拿著。”佛寶奴表情緩和,笑著說道:“看起來這位少爺今日遠道而來也是累了,倒不如進屋喝杯水酒?”
“哦?”這小衙內一聽這話,當場就忘記了剛才面前這娘們身上的殺氣,只看到她這笑顏如花,頓時就把一切給拋在了腦后。
“只是奴家小,怕是容不下……”佛寶奴看向身后那些癟三:“公子……”
“好說好說。”
那衙內回頭一揮手:“你們都散了,晚些我再去尋你們,莫侯在這里,嚇著了我的小娘子。”
聽到頭頭這么說,之后那些人自然也是言聽計從,反正這個地方也沒什么人敢動他,除非不想活了差不多,于是那些混混潑皮三三兩兩的散了去,而那衙內也跟在佛寶奴身后進了房間。
可就當這院門關上的一瞬間,十二個金刀護衛從天而降,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這個小衙內當時腳下一軟就跪下來,而抬頭看了看那些金刀衛士:“這就是你的司命司?”
“金刀衛。”佛寶奴從廚房端出自己飯碗,吃了一口炸小魚:“總不能老指著你護衛吧。”
小宋坐在水井旁翹著二郎腿吃著一個飯后水果,看著跪在院子中間瑟瑟發抖,完全不知道發生什么事的小衙內。
“你們……你們是賊人!我爹是縣令,你們若是將我放了,我便讓我爹爹放你等,若是執迷不悟,你們定要死在這一程!”
佛寶奴是什么人?她可是個女版李世民,不光驍勇善戰,還將自己一家上下鏟除了個干凈,這樣的人指望用這種三腳貓的東西嚇唬,那簡直可笑。
而小宋是什么人?大宋的夜天子,人送外號九千歲,作惡多端、手段狠毒,城門樓子掛人頭、孤山野寺鑄京觀、南昌城下斬太守、襄陽樓外埋刺史,這么個人用縣令來嚇唬他……
“你說,要是如果我剛才沒打手勢放他們下來,你猜猜你的金刀衛能活幾個。”小宋兩只手指捏著個桑葚塞入嘴里:“下次再干這種事,記得跟我打個招呼。真的到時候把你的人給斃了,你說該怎么辦。”
佛寶奴噘著嘴:“這可都是我手底下的精銳,你說殺就能殺的?”
小宋懶得廢話,只是打了個呼哨,接著外頭的呼哨聲此起彼伏連成一片,少說有五六十人。
佛寶奴頭皮一麻……
而此時那個小衙內已經跪在那里不敢喊話了,因為整個過程中他的腦子已經完全糊涂了,完全超過了一個普通人所能接納的一切現實,可以說很魔幻了。
再一個他也沒有繼續說什么家父是縣令這種話來,因為他看到了脖子上的金刀和金刀上的狼頭。
金狼頭!
他雖然是個雛兒,沒有一丁點社會經驗,但他不是個單純的傻瓜……他知道金狼頭的意義是什么,在遼國、在契丹,金狼頭的出現就等于大宋看到有個人的玉佩上刻著個趙字。
也就是說,現在這個地方里,有一個人是大遼的皇族。
他默默的看向,仔細端詳一陣……想來應該就是這個人了,強壯、英俊、帥氣、高大,具備一切皇族該擁有的素質。
再想想剛才……現在仔細想想,人家并不是窩囊,所有的反常都只是因為不在意,人家根本就沒用正眼看過自己……
“王爺饒命……”
“王爺?”小宋看著這對著自己磕頭的小衙內,一頭霧水:“小兄弟,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行了,不要與他磨磨蹭蹭。”佛寶奴拍了小宋屁股一下:“去交代他一番。”
“知道啦……”小宋嘆了口氣:“指使我是越來越熟練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