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說來,天底下之人,大抵分二。一者自作聰明、一者自以為是。”
遼國的文藝氣息相比較宋朝其實還是要濃郁一些的,雖是契丹人,但因為走全盤漢化多年,他們把漢文化里好的壞的都學了個通透。
這日,第一場秋雨剛下,根據這邊的習俗便是要沐浴香薰,金郎自然邀請一并去洗了個澡。
偌大而炙熱的池子中,兩個男人只圍著浴巾坐在里頭,旁邊有數十個侍女伺候,美酒、點心不斷輪換,倒是頂級的享受。
“那這三百里江山。”
小宋看了金郎一眼,輕笑一聲:“金郎啊,你可知為何你一輩子都輸給福王殿下嗎?”
罵人還不帶揭短的,小宋這一句話瞬間就把金郎給擊沉了,他老半天沒有說話,只是干巴巴的輕笑了兩聲來掩飾內心的無奈。
“眼界啊!你作為三軍主帥,在眼界這一項上就輸了福王爺一大截,你怎么贏?真的,不虧你輸了一輩子,要是你能贏那真的是沒天理了。”小宋嘴上從不留情,將自家阿奴的師父懟到了無地自容:“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你這廝,真的是招人厭惡。”金郎冷哼一聲,卻也是不再多說。
“你看,我便是那自以為是者,而你則是自作聰明者。”小宋攤開手任由侍女將一塊滾燙的面巾敷在他的眼睛上:“你眼里就看著那三百里,可你為何不想想這三百里江山憑什么拱手讓人,拱手讓江山,這作為一個皇帝,還是一個剛愎自用的皇帝,這合理嗎?”
“那……這……”
“這便是一個默契。”小宋輕笑一聲:“我的命令撤回了么?”
金郎的腦子里嗡的一聲近乎要炸了開來,無數的信息瞬間串聯在了一起,回頭看了一眼,滿心愕然。
“你的意思是……”
“金皇送的不是江山,而是找了個名正言順的道理,將罪魁禍首的命送了過來,我該是如何是我的事。當然,與他來說最好的結果不過便是賭貪財好色的是個心狠手辣且不懂憐香惜玉的混賬,不要江山卻要了他侄女的命。”小宋撤下面上的毛巾:“如他所愿。”
“可……你為何不要江山?”
“我說過,我要的是八百里,三百里?打發叫花子呢?”
金郎嘬著牙花子喝了一大口酒:“貪。”
“生如男兒,總歸是得有些貪圖。”
而金郎再次沉默了一些:“你打算如何處置這個女匪?”
小宋并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轉過頭看向金郎咧嘴一笑:“自是如他所愿。”
“可若是這般,那個啥豈不是會拼死御敵?”
小宋靠在池邊,招呼侍女過來為他拿捏肩膀,然后輕笑一下,低聲道:“難不成你以為沒有我,她便能走得出金國?我所做的不過便是送金皇一個順水人情,既坐實了我心狠手辣的名頭,又能讓金皇拿我做做文章罷了。”
“這是盆臟水。”
“臟?”小宋指著自己:“對我來說便不是臟水,而是讓天下人知道,我定下的規矩,旁人碰不得!”
而與此同時,金國皇宮之中,金皇掩面痛哭,而他之胞弟那個啥更是老淚縱橫。
女兒作為使節出使宋遼,但卻在離城之后第二日便遇見山匪,使團一行七十五人無一人幸免,包括完顏遇在內。
而經過現場勘察,并沒有發現財物的損失,那所謂山匪是為了什么,顯而易見。至于這究竟是誰在主使的,那更是顯而易見。
“我苦命的兒……”那個啥捶打著桌子,失去女兒的痛苦讓他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陛下,請允我披掛出征,我定要拿那宋狗的人頭來祭阿遇在天之靈。”
金皇抽泣了一陣才緩緩抬起頭:“阿遇如今此番身死,朕著實悲痛萬分。朕本已是退讓許多,但那卻仍是如此,如今我金國與他自是不死不休。你便去吧,率兵去吧!將那宋軍殺個人頭滾滾,再將那捉來,朕要好好質問他一番,為何如此狠毒!”
“末將領命!”帶著無盡的恨意,那個啥起身離開,恨不得立刻就能夠將那可惡的帶回大金給女兒償命。
可就在他走了之后沒多久,金國皇帝的表情逐漸恢復了正常,他伸手喚來內侍,端來茶水喝了一口,洗刷了一番口中的苦味后,取來手巾抹了一把臉。
“阿德。”
“老奴在。”旁邊一個陰霾的人走上前一步:“陛下。”
“誰做的?”
“應是的人,當時老奴帶人過去時,卻發現使團已覆滅。”
金皇點了點頭,輕輕撩起袖子,小聲自言自語道:“阿遇,莫要怪伯伯。伯伯也是為了金國,要怪便怪你父親將你慣得不成樣子吧。”
說完,他深吸一口氣,一拍桌子:“來人啊,賜完顏那格撒以虎符,助他抵御外敵!”
因為這件事,金國上下原本的主和派都沒有了聲音,主戰派占據了絕對的上風,國仇家恨加在一起,這時候若是有人敢說上一句算了,恐怕真的會被那個啥沖進來拿刀劈成兩段。
但就在戰爭情緒抵達最高點時,金皇卻在下午時收到了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書信,信封中沒有別的東西,只有一張地圖,地圖上用朱筆沿著遼西畫出了八百里的線,一直松洲為止。
他輕輕折好地圖不再言語,雖是心中有氣,但現在卻沒有個釋放點。
因為他知道……金國這八百里,可能保不住了,因為草原快撐不住了。
終究是沒有熬到冬天啊。
但作為國君,打必須是要打的,在沒有輸之前,他絕不可輕易的放手。但同樣是作為國君,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八百里……是底線,不可再多了。
而此刻在金國的地下戰線中,本就如神一般的現在更是到了夸張的地步。他定下的那不成文的規矩如今便是無人敢挑戰,即便是皇親國戚也不過如此。
戰神那個啥的子嗣都不能幸免于難,其他人若是真的去挑戰這條線,那恐怕真的會是死無全尸。
與頂層的悲觀不同,金國的底層已經群情激奮,他們肆無忌憚的用薩滿的舞蹈祭祀著金國那位為國捐軀的郡主,甚至無數人義無反顧的去軍營之中參軍。
但被他們詛咒到不得好死的,此刻正趴在一張鋪著毯子的床上,身后有幾個壯碩的昆侖奴正在用粗大而光滑的木棍在他的后背來回滾碾。
“要我……說,草原那頭……要,快一……點。”小宋側過頭對旁邊臉都漲紅的金郎說道:“別等……到,入了……冬,麻……麻煩。”
“線報說……草……草原已經開始……疲……軟。最……多一個月。”
“不……行,慢了!二十日!要……快!”
按摩加洗澡之后,小宋渾身舒坦的走出了池子,等侍女幫他更衣完畢之后,他穿著木屐將手捏得咔咔響,身后跟著數十個護衛和隨從來到外頭。
而就在他等人給他修腳指甲時,韓姬突然急匆的闖入了進來,小宋眉頭一皺將浴衣裹好:“干什么干什么?講不講規矩了?”
韓姬瞄了一眼他還露在外頭一半的東西,不屑的撇了撇嘴。
“你這幾個意思!狗東西!”
韓姬懶得與他廢話,只是徑直湊到他耳邊說:“七斤三兩,母子平安。”
小宋一聽,立刻撫掌大笑起來:“七斤多?”
“嗯。”
“夠肥的了。”小宋站起身,長出一口氣,叉著腰站到了窗口:“好啊好啊……小韓。”
“在。”
“去,從城中的宋商行中支取十萬貫,給我擺個十里長的流水席,老子請全城人吃飯!”
韓姬愣了片刻:“十里啊……”
“維持秩序的事交給你了。”小宋點頭道:“不夠再支。”
韓姬也是從沒見過出手如此闊綽的人,愣了片刻之后也只是點頭照辦了。
這時屋里的金郎也走了出來,小宋滿臉喜慶的迎了上去說道:“阿奴生了,七斤三兩,兒子。”
聽到這句話,金郎長出一口氣,似是心底一塊大石落在了地上似的松了口氣。
“遼國有望了。”金郎臉上也是露出了笑容:“太子殿下出生了。”
“但是我對你們金國的教育表示否定,就是一頭豬也比你們的太子太師給勁兒。”
金郎臉色一僵,伸出手指指著自己。
小宋愣了片刻,仰起頭沉默了一陣:“要是你的話……嗯,還是比豬好一些的。”
不過金郎卻也是沒什么好說的,別人說這句話他可以嗤之以鼻,但遼國太子的父親是……是個妖怪呀。
趁著高興的勁頭,吃了暗虧的金郎追上去詢問之后分贓的問題。
他的意見是宋遼五五分賬,但卻說什么都不同意,說草原可以五五分,但金國的地方遼國最多拿三成,多了一毛不給。
“三成?你要的八百里,遼國只能有兩百里?”
“怎么?你還要多少?做人嘛,不能太貪心。”
“你這也太過分了。”
“我便是一點不給你,你又能如何?你遼國干了什么?出兵了?還是出錢了?錢么是宋國出的,人么是宋國出的,你坐在這拿三成你嫌多?”
“你!你便不能為了你兒子多考量一些?”
“兒孫自有兒孫福,少給我廢話,他要有能耐他自己去搶,要是沒能耐給他也是白扯。”小宋眼睛一瞪:“三成。”
“四成!”
“兩成半。”
“三成半。”
“成交。”小宋打了個響指:“三成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