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日出,積云散,白雪皚皚累邊關。
城關之上寒風凌冽,遼字旗迎風展,獵獵響徹。
居庸關上,一人獨站城樓,身批兔絨大氅,手持黃銅伸縮望遠鏡正看向東北方向的隘口處。
日頭逐漸升起,照在了頭頂那《天下第一雄關》的牌匾上,旁邊的河水泛著冰凌正嘩嘩直響。
“擊鼓,起狼煙。”
關內聲聲傳令,巨鼓很快咚咚響起,長城之上烽火臺也燃起了濃黑的狼煙。
一個烽火臺接著一個烽火臺,連成了一片,聲勢駭人。
而就當烽火狼煙蒸騰而起時,關隘遠處出現了一條模糊的線,隨著這條線的臨近,肉眼可辨時,卻能看到是那如驚濤駭浪一般的人潮。
金國大軍到了。
他們列陣前行,于居庸關外十里之地,安營扎寨并未冒進。而隨著關內的鼓點也隨即停止,兩邊都開始埋鍋造飯。
這大概就是規矩吧,反正小宋從書上看來說現在還好一些,早在春秋時打仗規矩還要多一些,不然也不會有擂鼓出擊、鳴金收兵的說法。
“宋帥,之后該如何?”
“該如何?還能如何?等著守城啊,就五萬人還能沖出去啊?”小宋指了指居庸關周圍的環境:“長城不就是為了這個建的?”
小宋這次的任務沒有其他內容,就是死守居庸關,一直到宋遼聯軍轉戰到此,其他的事情都不需要他來考慮也輪不到他考慮。
據守天下第一雄關,小宋沒有在怕的,但要說容易也并沒有那么容易,因為只要超過二十日,攻守雙方就只能靠老天爺來決定勝負了。
關城所在的峽谷,屬太行余脈軍都山地,西山夾峙,下有巨澗,懸崖峭壁,地形極為險要。想要強行進攻,那簡直不可能,但這個時代的將領也不是傻子,他們自然不會上來就攻城,心理戰才是放在第一位的。
而且想來這里只是第一戰線,后頭定然還有其他部隊從其他方向同時進攻。
這無形中就形成了圍城之勢,在這樣的情況下其實對守城的將士來說其實是非常有壓力的,而這昨日的一場雪和即將帶來的嚴寒也是極大的挑戰著邊關將士們的心理防線。
所以如果沒有意外,守關之戰最終比拼的便是守關將士和攻城士兵的士氣和心理承受能力。
誰先崩誰完蛋。
小宋并不是第一次見到大規模集群作戰了,但這一次其實也是有些慌的。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三十五萬人是什么概念,其實可以參照一所高中的人數來做數學題。
一個普通高中,具有三個年級,每個年級有十個班,每個班級算他有八十人,那么一個年級就是八百人,三個年級就是兩千四百人。
想象一下這樣的高中在上學放學時的盛況,就大概知道兩千四百人是什么概念了。
那么十個兩千四是兩萬四,一百個兩千四是二十四萬,而三十五萬人就差不多相當于一百五十個這樣中等規模的高中里所有的學生,并且把他們全部集中在操場上,而一個鳥巢的滿載能力是九萬人,這三十五萬人可以將四個鳥巢塞得滿滿登登。
現在可以知道這是怎樣一種盛況了吧,抬眼望去都是人,那些人在十里外集結,而且不光是人還有馬匹、攻城器械、輜重等等。
而這個時代的攻城之戰通常都會是用各類攻城器械對著城門和城墻一陣砸,白日砸墻、晚上縱火,日夜不得悠閑。小宋可不敢保證關內士兵都有頂尖的戰斗意志和心理承受能力。
所以相比較在城頭跟對手對射,最大的風險其實就是城防軍營的嘩變和因為心態爆炸而放棄抵抗的人偷偷打開城門。
“好一個漫山遍野。”
小宋雙手撐在城墻上,回頭看了一眼副將,滿臉都是無奈的笑了起來。
副將看到主帥這故作輕松的樣子,心中也是有些感慨,只要對面展開聲勢浩大的攻勢,即便是居庸關……
而可還沒等這副將悲觀,就聽繼續說道:“這便是三十五萬頭豬想殺干凈都得好久吧。”
那副將一口氣沒順上來,當時差點就被自己給嗆死……
這都什么時候了,這位主帥居然還能有心思說笑,等到三鼓時,對面可就要開始進攻了,那時可就是天搖地動……
果然沒過多久,金軍大營中就響起了第二通戰鼓,從望遠鏡中可以看到他們已經開始整備,隨著他也下達了二鼓的命令。
城墻上的炮位開始假設火炮,弩弓手也開始就位,而與之前不同的是每隔幾個弩弓手就會有一個火槍手。
當對面開始安置巨大的投石機時,小宋背著手看著北海新軍的士兵開始朝左側移動開來,沿著長城開始布陣。
到底還是人太少了,新式兵種太少了,如果是只需要守城門的話還能看看,但面對如此規模的戰線,北海新軍這三千人真的不夠看。
也許炮兵還能夠給予一定的震懾,但對面的人太多了,而且戰場之上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楚,北海新軍實在經不起消耗。
的也沒有辦法,因為除了居庸關,他還要同時兼顧南口、居庸關、上關和八達嶺,這四個關任何一個被推了就完了。
因為進攻可以隨時轉移,但防守就只能拉開了陣線等風來,被動挨打是真的難受。
投石車逐漸假設完畢,小宋在他們往前推工程器時下令敲響了第三通鼓。
這第三通鼓敲響,就代表全面開戰了,因為射程的緣故北海新軍能夠提前夠到金軍,第一輪的槍炮齊射直接砸入了敵軍陣地之中。
這一擊著實把最前沿的金軍給打的有些措手不及,很多金軍都倒斃在前進的路上。
但很快金軍就反應了過來,他們從陣營中推出了一種很古怪的推車,這種推車高有三米左右,寬則有五六米,在推車的前面有三層盾牌疊起來保護裝置,不管是火槍還是弩箭都無法穿透。
唯一能對他們進行有效擊殺的只有火炮,可是火炮的裝填速度實在有些差強人意,而且這種墻頭上用的火炮是專門為了運動戰而準備的輕炮,就射程和威力而言根本跟那種宋軍自用守城重炮不是一個東西,它主要的用途是在草原上炸騎兵。
而看到戰場上的局勢之后,瞇起眼睛說道:“這那個啥倒真的是厲害。”
很少夸人的這次直接就說那個啥厲害,因為除了第一批的隊伍之外,后頭正兒八經的金軍居然在用很先進的班制散兵前進法!
這個戰法明擺著就是用來克制而誕生的,應該是金國從大宋和西夏的戰斗中得到的經驗,再經過研究和磨合才創造出了這種根本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戰法。
就像創造出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武器一樣,聰明的土著一定會創造出克制那些武器的戰法,從某種意義上來看,已經在無意中推進了這個時代的兵法進化。
散兵推進戰術其實是能很有效的進入到炮位的射程盲區的。
看來那個啥也知道,想要贏下就必須跟他打個臉貼臉,否則不可能會有機會。
至于戰損,他根本不在乎,三十五萬大軍對五萬城防,只要六個人換掉對方一個,自己還能剩下整整五萬人!
散兵線正從各個角度向上包抄,很快就來到了炮位射程盲區之內,雖然路上損失了不少人,但終歸是抵近了。
可就在這時,小宋輕輕舉起了手……
霎時間從城內引爆的手搖式觸發炸藥突然炸了開來,當時那一下煙塵四起、土石橫飛,無數金國士兵被巨大的沖擊力掀飛了出去,有人甚至當場就被炸成了肉塊,那山搖地動之威驚動了遠處的完顏那個啥,他走到陣中看向居庸關方向,卻只是看到一片煙塵,其他的都視無可見。
“不好了,大帥!”
傳令兵沖到了金軍大營中匆忙呼喊:“那遼軍使了妖法,將士們死傷無數!”
“妖法。”那個啥輕輕呢喃一聲::“哼,本王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少妖法,繼續命人沖上去,若有怠慢定殺不饒。”
這種破城用的炸藥真的不多,只有這么一次威懾的機會,但等到煙塵散去之后,卻發現金軍仍在如潮水一般的往前進攻,他往后退了一步。
“燃燒彈。”
煤油既是已經被發明了出來,那自然是要用上的,雖然小宋不是很想用這種喪盡天良的東西,但這可是戰爭。
裝在玻璃瓶中的燃燒彈并不是煤油的黃色,而是棕褐色,因為里頭不光有煤油還有不是那么純凈的汽油,再加上白糖、冰醋酸、白磷和制作化肥用的硝酸鉀。
士兵們將封裝好的玻璃瓶扔到城下,也不需要什么準頭,就這么扔下去,任由里頭的液體隨著玻璃炸開而四散飛濺,接著因為劇烈的碰撞,硝酸鉀首先爆了,爆炸將白磷引燃,接著引燃了地面上的混合物,幾乎是瞬間,一道火墻就出現在了關口前方的地面上。
金兵只要接觸到這種火焰,就會一直燃燒,不論打滾還是如何都無法熄滅,反而會因為沾染上了白糖和白磷而燒得更加歡快。
若是沾染在皮膚上,很快就會燒灼掉一大塊皮肉,而空氣中更是彌漫著一股怪異的氣味,肉體被灼燒的味道還有那種刺鼻的氣息……
在遠處看到這個場面的那個啥,雙手緊緊握拳,只是第一輪接觸,他便損失了能有兩千余人。
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報!”
傳令兵快速回報:“遼國再次使用妖法,降下天火,我方士兵只要接觸便會灼燒致死,還有那僥幸活下來的也是痛苦不堪、哀嚎不止,甚至已有人臨陣自殺。”
完顏那個啥怔怔看著前方,咬牙切齒道:“可恨!傳令下去分出一部,前往其他關隘。”
“是。”
完顏那個啥顯然是想碰碰運氣,如果其他關隘沒有如這樣的人鎮守,他便佯攻居庸關,然后專心攻別的關卡。
而小宋也在那擔心,因為他手頭的“妖法”真的不多,而且這個地方根本無法補充,如果等到對面那個能創造散兵前進的人發現自己的外強中干,那對方恐怕真的是會發了瘋的進攻的。
對面可是三十五萬人,即便是六個換一個,還能剩下五萬人呢。
小宋坐在營房之內,靜靜的等待著其他關卡傳來的消息,在這一波試探性攻擊之后,如果對面不是個莽撞人,應該就會消停一些了,反正只要別他娘的發起猛攻,圍城就隨便他們圍吧,反正只要等到援軍抵達就萬事大吉。
但這個小宋其實是不敢拍胸脯保證的,因為對面那個完顏那個啥痛失愛女,心情會怎樣小宋是能理解的,萬一這要是紅了眼……
所以說,他現在其實有些后悔了,就不該跟那些頭鐵的莽夫商量到底應該不應該宰了綁匪,那幫丘八出身的狗東西腦子也就核桃仁大小,能知道個什么叫政治?現在面子掛住了,里子快要兜不住了。
當然,這里頭小宋的責任最大,當時為了裝逼就沒有太過于考慮后果,現在卻可能要拖著整個燕京在陪他賭,賭完顏那個啥沒有因為仇恨而上頭,因為真要猛攻,居庸關守軍最多五天就要被打到心態崩潰。
“不行,這幫憨批的話以后聽不得。”
在甩甩鍋讓自己壓力小了一些之后,小宋開始端起閑書看了起來,看的進去看不進去是一碼事,反正得讓手下人看到他悠閑自在,輕輕松松。不管腳丫子怎么撲騰,也要像花樣游泳的運動員一樣優雅。
“宋大人,敵軍有一部調頭前往八達嶺。”
“去吧去吧,八達嶺又如何?定叫它有去無回。”小宋一臉老子早已洞察先機的表情:“城中有何消息?”
“暫無。”
嗯……
援軍怎么還不來!!!小宋心中在咆哮,他現在好怕!怕死啊,真的是怕死。援軍再不來,他晚上睡覺都睡不著!
“報!”
前一個令官還沒走,又有一名令官走了進來:“報元帥,左皮室軍抵達新州。”
“到張家口了?”小宋說完莞爾一笑,下意識的把未來的名字就說了出來:“好好好,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