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寶奴這幾日都心事重重,她一邊聽從的話配合他用玉佛做了一臺戲,一邊反復琢磨那宋狗一句“學會了‘髀肉復生’和‘鐘鳴鼎食’這些字眼之后,契丹勇士還是勇士嗎”的詰問。
最終,她在得到一個令人失望的結果之后,玉佛的事情也逐漸發酵了起來。
因為送給皇帝陛下一尊價值十萬貫的玉佛給遼國皇帝陛下,陛下還特別喜歡的前提下,宋國工坊里的玉佛被人一掃而空。
因此玉佛的價格在短短的五天時間里幾乎翻了十倍,由于玉佛本身就屬于奢侈裝飾品,加上宋國的工藝的確十分美艷,自然贏得了遼皇和權貴階層的青睞,一時間被達官顯貴們所追捧。無處不在商人的目睹這一現象之后,開始了針對玉佛的投機行為。他們已經開始高價收購市面上一切能夠看到的玉制品,甚至一些玉石的原礦都已經被發展成了一項新鮮的賭博項目,名為賭石,這些被高價收來的玉佛、玉器甚至原石則以更高價格倒賣給那些苦尋不到新貴們。
攀比之心驟然成風,快到甚至佛寶奴都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外頭的玉石就已經漲價了十倍,曾經一個兩貫錢品質的玉佛,如今輕松能達到二十甚至三十貫的高價。
許多商人開始玩命的囤積玉石,甚至不惜冒險從宋國和西夏、西域諸國想法子走私而來。
五日啊,只是五日。遼新都的人都瘋了,他們甚至已經忘記了這玉佛的初衷是什么,只是記得現在這玩意誰囤誰賺錢。
而此刻,小宋牽著一身鄰家女兒裝扮的遼國皇帝陛下走在遼新都的街上。
小宋在很認真的教佛寶奴這里頭的經濟學現象,佛寶奴越聽越覺得心驚膽顫,她恨不得立刻叫停這種夸張的囤積行為。
“為什么我會選玉石,因為玉石不傷筋不動骨,它本身也只是富家子弟玩的東西。但如果這些東西變成了糧食、鋼鐵、食鹽,你怎么處置?”
他感覺自己這個遼國小寶貝手心里全是汗,轉過頭也不再逼問,只是輕輕捏了一把她的臉蛋:“不慌,這發現了問題,就能處置。”
“宋國也會這樣嗎?”
“會啊,當然會。有個西方的圣人說過,一旦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就會大膽起來。有五成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為了一倍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三倍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著被處死的危險。”小宋哈哈一笑:“不過大宋有自己一套的市場監管機制,也懲處過一大批投機倒把的人。現在輪到遼國了。”
一路上的不少關于玉石的商鋪都已經掛上了售罄的牌子,路邊也經常會出現幾十個人圍著一個小攤子,說是攤子其實也不過就是一塊布,布上有許多石頭,旁邊則是一塊鋸刀和一盆水,而在石頭邊上總是會蹲著幾個自以為自己懂行的人在那挑挑揀揀。
目睹一切的佛寶奴心中是發慌的,這個苗頭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會蔓延到全國,而這一切都被小宋在五天前精準預算,現在所發生的一切和他說的沒有任何區別,當時佛寶奴多少還有些不相信。
而現在,佛寶奴也終于知道小宋為什么說暴發戶是一種很可怕的存在了,因為他們的錢來的太容易,而且沒有家族的羈絆和底限,他們會為了謀求更大的上升空間而豪擲千金,而這些一股腦兒涌入市場里的熱錢并不是好事,反而會成為一場金融災難。
玉石工藝品的漲價,帶著它的相關產業一起都漲了一波,而這短短的時間幾日中,遼新都的整體物價已經上漲兩成而且還有繼續上漲的趨勢。
如果這件事發生在宋國,那么這個時間公主基金應該就會開始狙擊了,并且和官方調控手段相輔相成,以最快的速度穩定市場價格,然后還可能反手干一波囤積商。
但遼國可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商業機構,他們的市場還處于相對原始的買賣階段,遇到這樣的情況根本無從下手。
遼國的戶部現在已經頭疼欲裂,但根本沒有什么更好的辦法來進行調控,只能坐在衙門里苦苦支撐,而如果沒有人為的干預,那么只要有一家囤積商開始拋售貨物的時候,那么就代表著市場徹底崩盤的開始,無數人會在一夜之間傾家蕩產,而這種不良的市場行為最終會導致原本已經風調雨順的遼國金融市場陷入徹底的混亂。
“這時候一紙禁令已經不好用了,你遼國朝廷沒有強而有效的掌控手段,如果現在盲目禁止只會把事情往更混亂的深淵推送。”
“那該怎么辦?”
“簡單咯。”小宋嘿嘿一笑,指著旁邊一處酒樓:“請我吃飯,我就告訴你。”
“吃吃吃吃!就知道吃。”
說歸說,佛寶奴畢竟是口嫌體正直的代表性人物,嘴巴上埋怨但還是自掏腰包請了一頓飯。
在吃飯時,周圍的人都在討論如何從這現下的買賣里賺上一筆,不管是那販夫走卒還是那高門顯貴都不例外。當佛寶奴意識到這儼然已經成為了遼國人最關心的事情時,她也終于意識到小宋說的一紙禁令不管用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你快說嘛……別賣關子。”
面對從來吃軟不吃硬的宋狗,佛寶奴雖然是姐姐但終究還是撒起了嬌。
小宋拿起紙擦了一把嘴,笑盈盈的抬起頭:“再過幾日,當他們都快瘋了的時候,你只要舉辦一場宴會,然后在宴會上必然會有人聊到此事,到時你只要說上一句類似‘朕只喜歡宋國工坊的玉佛’的話來,整個局勢立刻降溫。”
“為何不現在說?”
“那你現在說了,怎么懲治那些囤積販子呢?”小宋哈哈一笑,拍了拍佛寶奴的頭:“你要知道這事可是因你而起,咱們這種整天跟政治打交道的人,有兩句話你得常駐于心,一句是遇事不慌雁過拔毛,一句是得理不饒人無理攪三分。”
這兩句話都是這個時代沒有的,佛寶奴聽完之后眼神都亮了起來,定定的看了許久:“你當真是個極惡之人。”
“是啊是啊,你每天都要說兩次呢。”小宋不緊不慢的笑道:“政治嘛,骯臟的很,你得把人和事琢磨到極致,然后再來點面厚心黑,厚而無形黑而無色才是個合格的政治家嘛。”
佛寶奴暗自嘆氣,自家這個狗男人的所作所為和所思所想與她從小所學的王道之途、帝王之術絕對不是一條道上的東西,甚至都不能說是正道上的東西,但要說好用不好用?真的好用。
“你們那些帝王術嘛,我不敢說低級,但有時候視野太窄了。”小宋喝了一口米酒,吃了口小菜:“反正你就這么干,再緩幾日,我保證你能清理掉一批暴發戶。”
“可是為何是宋國的玉佛?”
“因為我說斷貨,它就能斷貨。”小宋慢慢綻出了笑容:“因為我不是商人,所以我沒有逐利性。”
吃了飯之后,又跟著佛寶奴在遼新都里轉了幾圈,本來還說要去更遠的地方玩玩,但想到孩子還餓著,儲的奶差不多也要喝完了,所以佛寶奴只能拖著意猶未盡的小宋回到了皇宮。
“明天我會去外頭。”小宋看著佛寶奴奶孩子的時候說:“給你造造勢。”
“造勢?怎么個造法?”
“明日你就知道啦。”
晚上時,佛寶奴看著半夜起來用小鍋給孩子熱奶喝的,她撐起腦袋看著忙前忙后的宋狗:“你說,你好歹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了,不管在遼國還是在宋國,怎的還現得如此平凡?”
“平凡?你說我這樣的是平凡?”小宋將奶滴在手背上試了試溫度:“那你倒是告訴我什么是不平凡。”
“就……”
“說不出來了吧?”小宋呵呵一樂:“你的意思大概就是為什么我還會為這些個瑣事操勞對吧。”
“嗯。”
小宋嘆了口氣:“阿奴啊。”
“嗯?”佛寶奴仰起頭:“怎么了,叫的這么親熱。”
“沒事,就是跟你說說,你胸口濕了。”
佛寶奴一低頭,呀了一聲,連忙起身開始處理被弄濕的衣衫,倒也不用避諱就在他面前將衣裳換了下來。
“等一下,先別穿。”小宋滿臉堆笑的說道:“就這樣。”
佛寶奴停下手上的動作,沖著他翻了個白眼:“你又想作甚?”
“欣賞一下不行么?畢竟聚少離多的。”
佛寶奴笑了,倒也大大方方的張開手:“看吧。”
“說起來這個,陛下啊。還得及咱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么?”
“哦……記得啊,就是你一眼就看穿我是女扮男裝的,我到現在還狐疑呢,你怎的就看出來了。”
“看不出來的才叫傻。”小宋放下奶瓶鉆到被窩里:“然后有人就翻我家墻,還扭了腳。”
“別動,明一早還要上朝呢。”
“不耽誤不耽誤。”小宋將佛寶奴拽到了身邊湊到她耳邊小聲了說了幾句。
“可以是可以,不過我絕不咽下去!”佛寶奴拍了他一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