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難得出了一輪太陽,春日的陽光透著溫軟,但大殿之中的氣氛卻是冷得出奇也靜的出奇。
遼國南北兩院不對付已經很久了,但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旗幟鮮明的分列兩端,韓姬和馬明遠則在中間描述昨日夜晚發生的種種,還將各項證據公布了出來。
首先,韓姬是可信的,因為這個人代表的就是佛寶奴,是他最信任的女官。大家都在傳這遼皇是男女通吃的那種,韓姬便是她最忠心的床伴,至于臨安侯……懂的都懂。
所以當韓姬擺出證據之后,朝堂上的氣溫似乎再次下滑了幾度。
“如今尚有幾個刺客被關押在牢中,幾日內便能招供。”
聽完供述的佛寶奴滿臉寒霜的看向北院大王,冷聲道:“耶律大王,你可有話說?”
“陛下!”北院大王往前一步走:“此事其中必有疑云!”
“疑云?”金郎冷哼一聲走上前:“你等所說的疑云便是嫁禍于我之后更是派人刺殺朝中大臣?”
“南王,話不可說的如此地步,你怎知不是有人蓄意栽贓嫁禍?”
“好!”佛寶奴輕輕拍手:“北院大王覺得似是另有隱情,那還請大王指出這栽贓嫁禍者又是誰?”
他眼睛轉了幾圈,深吸一口氣仰頭說道:“臣以為此事那宋臣嫌疑甚大!”
別說佛寶奴了,就連站在那當證人的韓姬都笑了,這典型就是走投無路亂彈琴好吧。
“好好好,朕倒要看看你可說出何等言論來。”佛寶奴手一揮:“你繼續說下去。”
北院大王硬著頭皮開始陳述,將這幾件事硬生生的串聯起來,說什么最開始刺殺的是他,但是他不光毫發無傷還氣勢洶洶的回來討公道,后來他剛與馬明遠進行調查,這馬明遠就遭到了暗殺,這其中的聯系不得不讓人聯想。
而且他作為宋臣,看不得遼國好是自然的,使出這等計謀也不是不能理解。
這一套囫圇話,說的就連南院的金郎都不好意思接嘴,這虧了沒在,不然恐怕真的會把這位遼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北院大王給按著噴一通。
“夠了!”佛寶奴衣袖一揮:“你當朕是傻子嗎?你可知你一句話便是將我遼國皇城司諸多功績給否決了嗎?”
北院大王還是不肯死心,他繼續說道:“陛下,可那并非等閑之輩啊。”
“你也知他非等閑之輩,既是非等閑之輩,他怎會使出這等污糟之術?你可知……罷了,韓姬,你說。”
面對暴怒的佛寶奴,韓姬往前走一步說道:“回稟陛下、北王。昨日臣奉命監視臨安侯,我愿以項上人頭擔保,昨日臨安侯除我之外未見任何人更未與任何人有過勾連,不止如此還是臨安侯提醒安置護衛保護馬大人。”
“那又如何證明這并非賊喊捉賊?”
其實到這里已經是狡辯了,因為從明著來說,哪怕是能耐通天,他到哪里去買通那些契丹武士的?契丹人本就是貴族,那些刺殺者中,有一半都是契丹武士,還有一半探明身份之后是散落在城中的江湖人士。
若是全都是江湖人士還好說,可那契丹武士怎么說?而且韓姬已經著重強調了,她這些日子幾乎是未曾讓離開過自己的視線,現在還在爭論這個,不就是質疑韓姬?質疑韓姬不就是質疑陛下?
那從暗的來說,怎么就看不得遼國好了?他兒子是太子,以后的皇帝。說破大天他也不至于坑害自己兒子吧?
還賊喊捉賊?現在究竟是誰在賊喊捉賊?
朝堂上最終還是吵成了一團,而現在放眼望去都是佛寶奴的從龍之臣,她其實真的不是很好處置,于是就宣布等證據確鑿之后再做打算。
但剛散朝沒多久,就聽聞南北院在皇宮門口斗起了毆來,兩邊的臣子打的不可開交,引來了無數民眾爭相觀望。
無奈之下,佛寶奴又將這些人召回了大殿之中。
“混賬!”
佛寶奴背著手在上頭走來走去,鐵青著臉看著下頭那些鼻青臉腫的大臣。
“諸位都是柱國之臣,居然無視禮儀與宮門外斗毆。”佛寶奴氣極反笑:“滑天下之大稽!”
下頭的人不敢說話,但他們都知道這件事恐怕已經沒有善終的余地了。
而北院的人心中也都知道,這一定是北院的人干的,那些甚至連名字都叫不出的契丹貴族。
北院大王心中恨,恨自己這些族人不爭氣,在漢人面前丟了顏面不說,如今事情已經破了天,恐怕是要出大事情。
而南院的人被這些老貴族欺壓已久,也許當年北院的人的確是立下過汗馬功勞,但這二十年分明都是漢臣在建功立業,這些老貴族整日就是吃喝玩樂不說,還習慣性的欺壓這些漢臣,視他們為下等臣,呼來喝去不說還帶著輕蔑。
如今更是栽贓嫁禍、刺殺行兇無所不用其極。這次不忍了,堅決不忍了。南院明明為遼國貢獻更多,何至于被一個北院欺辱到這等地步?
于是越想越氣,在宮門外時就有漢臣說了陰陽怪氣的話,偏偏就讓北院的契丹臣給聽見了,然后就出現了現在的一幕。
但事情到這一步了,其實所有人的心中都是緊繃著的,包括佛寶奴在內都是如此,因為一天沒有人站出來承認,那這件事就會持續發酵。
可這種事誰肯站出來?站出來就是死,別說一個遼皇了,就算是神仙來都保不住。
可他們一旦不站出來,南北兩院就會持續對對方發起進攻和調查,佛寶奴這時不能有任何偏袒,只要被他們查出違法就必須要辦,而且要嚴辦。說不得這次會是一場從她登基以來最大的朝堂大清洗,要進去很多人要下去很多人也要死去很多人……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南北兩院現在都是騎虎難下的,他們不可能達成和解了,這件事一直到處置了始作俑者之前,風暴都將持續。
而始作俑者……
此時,遼新都永安門外一處大宅中,兩個耶律姓的年輕貴族正在商討跑路的事情,而就在這時,大門被敲響了,他們剛應一聲,就聽見院門被破開,接著數十個遼皇城司的皇侍就沖了進來。
他們本還想說些官話,但卻被直接一刀鞘打暈了過去。
兩個時辰后,一輛馬車穿越長興門出了城,一路來到離遼新都三十五里地的一處荒野,接著從馬車上下來了幾個人便開始在地上挖起了土坑。
在土坑旁邊,站著一人正在那吃著餅,若是有人過來看到的話,這并非別人,正是遼國臨安侯。
他身上披著一件白狐裘的斗篷,手上捧著羊油煎餅,旁邊的小魚還幫他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
“挖深點,別到時候讓水給沖出來了。”
那些皇侍玩命的挖,一直挖了有兩米左右的并排的兩個大坑才算是停下。
接著他們在的指揮下從馬車上抬下了兩個箱子,箱子里發出掙扎之聲,還有隱約的嗚咽聲音。
“哎喲。”側過身:“我看不得這場面。”
小魚笑容古怪的看了一眼,接著他就接替了的任務,指揮者皇侍將那兩口箱子放入了坑中。
隨著土慢慢覆蓋上去,一切都歸于沉寂,接著命人牽來兩匹馬反復在這土堆上踩踏,直到土堆被踏結實后又在上頭鋪了一層雜石亂草。
看到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后,將剩下的半碗餛飩往那坑洞的位置一扣:“下輩子少干點壞事。”
說完他轉身上馬車,馬車疾馳回到了遼新都之內。
“這才叫毀尸滅跡。”
小宋見到男裝打扮的佛寶奴之后,第一句話就是這,佛寶奴嘆了口氣卻也是沒接話:“他們好歹姓耶律。”
“他們好歹是全尸。”小宋走進屋中,小魚立刻為他倒上了熱茶:“你比我清楚什么叫咎由自取。”
佛寶奴輕輕搖頭:“之后呢,南北兩院的爭斗恐怕要無休無止。”
“好事啊。”小宋將手中的茶遞給佛寶奴:“這個機會你一定要把握好,用皇黨的人插入兩院之中。”
“這不用你教。”佛寶奴嘆氣:“遼國好難……”
“難,都難。遼國難,宋國也難。你想改革,你聽過不流血的改革嗎?”小宋輕笑一聲:“政治就是這樣的,我最多再能在這里停留十日,十日之后戰火就會燒到我身上。”
“你怎么這么肯定?”
“因為無論哪一方壓力太大了,都會想辦法轉移壓力。”接過小魚新沏的茶:“天底下的烏鴉一般黑,都不是好人。”
佛寶奴靠在那邊,臉色不是很好,走上前幫她輕輕按摩起來:“每隔幾個月我就來看你一次。”
“真的???”
佛寶奴的眼睛當時就亮了起來:“不許騙我。”
“我罵過你不少次,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嗯……”
而韓姬在旁邊看得迷茫,她真的搞不懂為什么自己崇拜憧憬的那個耶律皇帝,怎的到了這個人的面前就會變成這樣一幅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