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云

617、五年9月11日 晴

瘟疫來的突然,患病者多為急性腹瀉,接著便是嘔吐,幾乎無明顯腹痛,無里急后重感。每日如廁數次甚至難以計數,初為黃水后轉而米泔水樣。

這個癥狀明顯便是霍亂的癥狀,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時間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親自上陣帶領長安醫學院的全體人員傾巢出動。

他首先下令南城霍亂區域的人不得擅自外出,并派兵把守各坊出入口,不許出不許入,并且同時化學院全體開始以石灰石與白煤煉制消毒粉,醫學院則攜帶藥物和消毒用品進入每家每戶開始為水井消毒,并且所有的食物必須燒熟才可入口即便是水也必須燒開后方可入口,所有的燃料用全由官府經辦。

“這次的霍亂一定要控制好,燒開水必須嚴格貫徹到底。多少錢都沒關系,還有患者的便溺必須集中處置。”站在會議室中紅著臉喊道:“藥物、食物所有的資費由官府承辦,你們要做的就是安撫長安百姓,讓嚴格貫徹執行燒開水就行了,聽見沒有?”

各級官員齊齊允諾,并沒有時間去給他們布置更細化的任務了,在開完動員會之后就急匆匆的趕了出去。

這次的霍亂如無意外就是前幾日炸化糞池的后遺癥,地下水因滲透導致污染,現在的問題診療手段相對較少,但如果不解決的話,就現在長安的人口密度來看,這絕對會是一場人道主義災難。

當瘟疫來臨時,追責都是后話,現在要做的就是與時間賽跑,在這個時候其實與戰時沒有區別,甚至可能造成的后果還要嚴重,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擱。

他在這個世界本身主修的就是醫數,而且曾經有過在廬州平息鼠疫的經驗,所以現在的作用尤其重要,他不光是總指揮更是方案的制定者和執行者,更甚至于他還要去往南城親自進行督戰。

病患清點出來,一共一百七十五戶中的四百三十三人患病,立刻命人將他們進行隔離,先是使用藥典中的藥物進行救治,再將他們所有接觸過的器具、物品進行消毒和焚毀。

第一日時,長安人心惶惶,不少人連夜都要離開長安,但他們卻根本無法出城,因為從得知發生瘟疫的時候,長安城就徹底封閉了。

緊接著大量的士兵走上街頭開始維護秩序,恐慌自然是難以避免,但很快人們發現官府開始行動了起來,并且吃穿用度都由長安府予以配給。

只要有口飯吃,恐慌就不會蔓延,但隨之而來的將患者單獨隔離卻又讓人變得驚恐起來,坊間甚至有傳聞說那些病患被直接拉出去燒了。

在這樣的人心惶惶下,不少人明明已經得病卻刻意隱瞞病情,導致這邊在處理那邊卻在蔓延,死亡人數已經到了四十余人。

面對這種情況,不得不下令印刷廠印制了許多關于這類的知識以圖文的形式散播了出去。

甚至為了平息百姓的恐慌,他甚至還特別讓那些病患家屬到隔離點外探望被隔離的病人。

霍亂不算是很嚴重的傳染疾病,只要防護得當、早發現早治療早早切斷傳染源,其實就是能將損害降低到最低點。

但難點卻在于很多事情要改變人們的生活習慣,比如集中如廁這種事,就讓許多人無法接納,他們已經習慣在了在小樹林、河邊甚至田里便溺,讓他們現在都集中去往公廁,這不要了他們的命?

可關于這一條下的是死命令,幾乎是一夜之間長安各坊建起了數百座公廁,甚至公廁還分了男女,若是再發現有人胡亂傾倒、排放便溺,抓到便是罰錢三百、勞役五日。

之后便是關于消毒了,消毒之后的井水是有味道的,人們就很害怕,對于此并沒有更高明的辦法,唯一的方法就是他們嚴格執行的燒開水,而且還讓文學院的人編纂了許多不燒開水就會被妖魔鬼怪吃掉或者對神仙菩薩大不敬的傳言瘋狂往外散播。

經過七日左右,瘟疫雖然還未徹底平息,但卻已經沒有再往外蔓延了。

又是一個通宵沒睡,他早晨從南城的帳篷中走出來時,突然一陣眩暈就坐在了旁邊的臺階上。

“宋大人,您沒事吧?”醫學院的幾個年輕人立刻簇擁了上來:“要不宋大人去休息一番?”

“用不著。”小宋擺手道:“就是餓的,今天沒人突然暴斃了吧?”

“患者都開始好轉了,但有幾個身子弱了……昨晚上還是去了。”

小宋長嘆一聲:“這事終歸還是怪我。”

如果不是他開發沼氣,也就不會有炸屎的事發生,而如果沒炸屎,也就不會爆發霍亂。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了,但能怎么辦呢,有些事情總歸是要干的,科學在前進的過程中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

而長安鬧瘟疫的事,此事也已經傳到了金陵之中,御史臺二話不說就參了一本。

這件事沒什么好說的,就算是親自來也無話可說,因為這就是他的責任,御史臺參的本也沒有添油加醋,就是說主持沼氣工作不力,導致長安爆發瘟疫,導致近百人死亡。

對此趙性一時之間卻是不知道該怎么處置,罰俸不合適的,因為懲罰力度不夠,不足以服眾。可若是太重了,給降級或者罷官,那北方的攤子不要了?

別說什么長安離開難道還運轉不了的話。就現在這個階段,別說長安了,整個北方離了他都轉不動。

撤換下,除非趙性親自去,否則即便是讓晏殊去,人家遼國、草原都不會賣晏殊的面子,說不吃他那一套就不吃他那一套。

況且現在又是經略草原和西夏的關鍵時節,這個點撤?趙性覺得比罰俸還不合適。

“官家,此番之失職,法理不容卻情有可原。”

在朝堂上都不知道該怎么處置的時候,還是老丁站了出來,畢竟作為大宋第一法官,他的話在這個時候是可以明確作為參考的。

所以他一張嘴,整個朝堂都看向了他,而老丁卻仍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死人臉,拱手道:“不罰則違法,輕罰則徇私,然若重罰卻也是有違法典。”

好嘛,這家伙說話三頭堵,不罰不行、罰也不行,輕了重了都不行。那該怎么處置?這不說了跟沒說一般么?

“那依丁卿所言,該是如何處置?”趙性眉頭已經皺了起來,他也不搞不明白這老丁到底在賣什么關子了。

老丁略微沉思一番,繼續說道:“官家應下急詔斥責,罰俸三年并杖責三十,剝去官位,今年之官級評分清零。但官家念在與長安之地恪盡職守、兩袖清風、知人善用之功,仍留于監備之位,以觀待用,若再出紕漏,定重責不饒。”

聽到這一番話,趙性的眼睛都亮了起來,下頭不少官員卻偷偷罵了一句老丁是個老匹夫。

這老匹夫說的法子,聽上去嚴厲無比,但實際上不傷筋不動骨。

不信一條條的拆分開來看,說是斥責,若換別人,這一聲斥責足夠震懾,讓那人誠惶誠恐。但這朝堂之中誰不知這官家和穿的是一條褲子?這斥責還不如打個噴嚏厲害。

那第二條與第三條更是荒唐,罰俸三年……拜托,是誰?即便不為官,他也是天下有數的巨富之一,他不光自己有錢甚至還帶著整個朝廷都在發財,好不夸張的說,現在朝廷高官貪腐并非成風其中就有的功勞,大家都合理合法的有錢,何必去干那掉腦袋的事呢?罰俸三年?笑話,曾幾何時,朝廷的俸祿都是靠的新三司才能發放,扣他錢不就是鬧著玩么。

至于那打板子,若是撤了官打他板子,那一切都好說,可是后頭一句都說明了,他仍是長安監備,雍州最大的老大。讓誰去打他的板子?傳令的內侍?還是哪個御史臺的諢人?

他們敢?敢個屁!內侍就不說了,整個皇宮的內務系統都把持在的手中,這一條他從未放手,趙性也不放心除他之外的其他人接手,老趙家的多疑可不是開玩笑的。內侍敢打?

那御史臺的諢人?那可別鬧了,他們參可以,職責所在,理應如此。他們跟不對付可以,理念不同,必有分歧。但讓他們去打?即便是奉圣旨。給他們一個膽子敢不敢!

不信回頭看一下御史大夫就好了,這廝現在站在那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老子干了老子的事,你們別你媽的找我麻煩”的姿態,明擺著就是參我參了,打自己去,御史臺是監管機構不是執法機構。

而最離譜的就是留職觀察這個事……果然啊果然,果然這當官不是打打殺殺是人情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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