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話,無異于赤裸裸的挑釁。
聽在南居益耳中,就好像荷蘭人在說,我們武器就是先進,你們就是打不過我們。
還是趁早開放港口互商,以免我們用堅船利炮,轟開你們的國門!
南居益的身旁,一名披掛鎖子甲,頭戴玄武盔的將領對荷蘭代表團怒目而視。
此人,正是如今的福建總兵——俞咨皋。
福建總兵俞咨皋,這個人可大有來頭,他將門出身,其父是嘉靖朝名將俞大猷,鼎鼎大名。
相比父親的聲望甚隆,俞咨皋就顯得有些平庸。
他自幼隨父抗倭,多有武略,但沒有什么太大的功勛,成年后因父功,襲任衛指揮僉事,治軍海壇。
后來兢兢業業,大功沒有,小勛不斷,萬歷四十八年累功升任福建總兵,還算是沒有辱沒其父威名。
俞咨皋的身邊,站著他最為信賴的部將,中左所守備王夢熊,也是將門出身,余的幾名水標游擊,各都熟悉水戰。
按成例,地方文武失和,文官輕視武將,武將譏諷文官只會以筆為刀,每逢新官上任,都是暗自爭斗。
南居益上任,恰逢荷蘭入侵。
總兵顧全大局,甘為新任巡撫之后,事事配合,聽令行事,這在很多地方都非常少見。
諸福建將領都被紅毛夷這一番話激怒,于是紛紛起身,由王夢熊說道:
“請大帥訓示,我等謹遵軍令!”
俞咨皋沉默半晌,神色冷峻,斥道:
“訓什么示,都坐下,聽撫臺之命行事!”
聞言,諸將各自嘆息,只好再度落座。
南居益心中感激,但故意沒有去看身側的俞咨皋,他心中也急,也氣,恨不能立即與紅毛番開戰。
可是他不能,朝廷明令到達福建之間,這種大事不能輕易下決斷。
“你們沒有談判的誠意,那么,就戰場上見吧!”明朝福建官府的推三阻四,徹底激怒了這位荷蘭外交官。
他怒而起身,正要離去。
與此同時,一陣風從他身邊飄過,卻是一個人飛快的跑了過去,托著文書,奉到了南居益及俞咨皋諸將面前。
看著這份來自紫禁城的文書,俞咨皋臉色逐漸平和,交給了望眼欲穿的俞咨皋。
俞咨皋看罷,又交到諸將手中傳閱。
“哈!”
王夢熊未曾忍住笑意,發出了一聲怪響,隨即,諸將紛紛眉開眼笑,連稱陛下圣明。
這一幕,看得荷蘭外交官一頭霧水。
他納悶的望向翻譯官,卻見后者也是一臉懵逼的搖頭,只覺自己皇家外交官的身份收到侮辱,更加憤怒。
“留步——”
一只腳剛剛踏出門檻,卻聽身后的南居益喊出一聲。
荷蘭外交官回頭,見南居益換了一副恭恭敬敬的面容,微笑說道:
“還請恕罪,方才是皇上的旨意下來了。”
“怎么說?”對方趕緊發問,頗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
這些紅毛夷的樣子,被南居益盡收眼底,心中也更加自信,便笑道:
“還請外交官閣下復述,我家陛下,準許大明與荷蘭通商互市,共為友邦。”
聽得此言,那外交官當即眼前一亮,看樣子是滿意不少,大笑離開。
待荷蘭代表團一行人離去,南居益臉上的笑容逐漸凝滯,道:
“澎湖為漳泉之門戶,而北港即澎湖之唇齒,失北港則唇亡而齒寒,不特澎湖可慮,漳泉亦可憂也。”
“如今中左所被紅毛的船隊封鎖,俞帥,可有什么破解之法嗎?”
俞咨皋心中早有成計,他將京師文書放在一旁,上前數步,但卻仍位于南居益之后,正色道:
“皇上明旨,我大明、寸土必爭!”
“寸土必爭!”王夢熊喊道。
話音落地,俞咨皋繼續道:
“我的意見是,撫臺與我立即發出通告,集結福建的水陸兩軍,將首批來犯的紅毛夷,徹底殲滅在澎湖!”
“這次,打的是一個氣勢,不論動員多少兵力,耗費多少軍資,這批紅毛夷都要全殲!”
“告訴西方人,大明不是好惹的,下次來,掂量掂量!”
“對!”
諸將聞言,紛紛請戰,振奮不已。
南居益微微點頭,隨即意識到什么,補充道:“不可,到時候,還是要放走幾個,不然誰會去傳信?”
“哈哈哈——”
諸將哄然大笑。
翌日。
福建巡撫南居益與福建總兵俞咨皋定計執行,前者大擺宴席,請荷蘭代表團前來赴宴。
宴中,歌舞喧天時,早埋伏兩側的明軍銳士一齊沖出,將惶然大驚的荷蘭外交官等人紛紛制服。
與此同時,福建行都司、延平府、福州福、泉州府等地明軍聞風而動。
梅花御海千戶所、大金御海千戶所、平海衛,福建水師各船隊也接到福建總兵俞咨皋的軍令,點齊艦船,揚帆出海。
一時之間,福建沿海,明軍各部兵馬逐一調動,大有開戰之勢。
當夜,福建外海,一輪殘月懸掛明空。
汪洋海上,寂靜如斯,偶有幾縷海風吹拂桅桿。
殘月之下,俞咨皋正親自率領八十余艘艦船數量的小型船隊,悄無聲息的接近封鎖中左所的荷蘭艦船。
俞咨皋站在蒼山船上,緊緊握著舵桿,把握著航船的方向,目光堅毅,但不知怎的,心中一直緊張不安。
不遠處,幾艘長約二十丈的大型帆船,映入眼簾。
俞咨皋用千里鏡觀看,神色逐漸凝重,封鎖中左所的荷蘭船隊一共八艘,這樣的艦船,他們有三艘。
“這是什么船?”
他能清楚的看到,這三艘約二十丈的戰船兩側都裝備著火炮,不論輕型、重型,光數量就是自己一艘水師蒼山戰船的幾十倍。
“轟隆隆——”
伴隨著不安,明荷之間的第一場海戰,還是在福建外海突然爆發了。
這次,早有準備的福建水師,集結了短期內所能調集的最多,足足八十六艘大小型戰船。
趁著夜色,襲擊八艘封港的荷蘭艦船。
論船員數量,八十余艘福建水師戰船,裝載著近兩千名水兵,而對方的戰船不過八艘,海員也只有一百余人。
怎么看,這都是一場應該一邊倒的戰爭。
可事實卻是反著來的。
俞咨皋雖然海戰經驗豐富,但是并沒有與荷蘭人交過手,不知道對方艦隊的作戰方式,這讓他處于被動。
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是,那三艘不知名的戰船,戰斗力實在是太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