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內閣會議,就這么在王在晉與顧秉謙兩位閣臣激烈的火藥味中結束了。
值得一提的是,王在晉壓根沒當回事兒,對噴之后是該吃吃、該喝喝,出去的時候還如沐春風,滿臉微笑。
自然,這看在小肚雞腸的顧秉謙眼中,只能是王在晉在嘲笑自己,一下子,他對王在晉的敵意,徹底變成了不死不休的死仇。
當然,顧秉謙心態的轉變,王在晉毫不知情,只是一門心思撲在建造帝國學院上。
內閣定議,拆除十王府中的九王府,建造帝國學院,此消息一經傳出,即在京師掀起了軒然大波。
瑞王朱常浩、惠王朱常潤、桂王朱常瀛聽見以后,更是咒罵不止,道是老子在這住得好好的,幾十年下來,相安無事。
今天你腦子抽了,給皇帝提議拆了我家建什么帝國學院?
這是腦子讓門擠了,京師這么大地方,有的是空屋,你湊一湊不就得了,非特么拆了本王的府邸?
沒說的,愛誰來誰來,老子不搬!
資金到位了,招工的告示也發出去了,眼下一棒子望眼欲穿的勞工正在勞工營等著開工。
但是三個王爺如此死皮賴臉的態度,讓帝國學院的動工團隊一時間也是毫無辦法,畢竟人家還是正經的皇族。
幾日下來,帝國學院的動工都陷入僵局,為了維系數量重大的勞工團隊的開銷,朝廷花了不少銀子。
不僅三個王爺那邊打定主意就是不搬,就是朝中,也開始了一輪罵戰。
這天,朱由校正在西暖閣看奏疏。
打開一份,是勸諫朝廷不要動工的,扔了再打開一份,卻是說十王府冗員甚多,早該裁撤的。
這些本子,朱由校看的風平浪靜,拿一本扔一本,但是看見一份題本時,卻仔細的看了起來。
這是翰林院修撰文震孟所上。
這名字,朱由校看的有點熟悉,思定片刻,方才一下子記起,這老弟不就是今年殿試的狀元嗎!
不僅是現在的天啟二年,在歷史上,這位震孟兄,也是天啟二年的金榜狀元。
文震孟獲得狀元后,被編入翰林院為修撰,這個位置是常出內閣輔臣、朝廷大員的,起步點比所有人都高。
這樣說來,文采應該是非同一般了?
這種人的奏疏,朱由校還是稍微留意,翻開仔細看了看,但是第一眼,便就稍微蹙了下眉頭。
文震孟居然在勸諫!
殿試第一,還是自己這個皇帝欽點的,按理說,文震孟就是不認同拆除十王府,也不該上疏與自己作對,這是赤裸裸的做對!
這事到這個地步,要是自己這個做皇帝的真的慫了,豈不是自己在抽自己的臉!
欽點他為狀元,莫非都沒有一點忠心?
將目光放在文震孟的奏疏上,朱由校冷笑連連,對這位自己今年欽點的文科狀元,徹底失去了興趣。
“皇明遷都二百年來,從未有過此先例!”
“信王若至成年,不日當就封藩國,陛下親親至意可感天地,邊境多虞,軍需告匱,懇請暫罷學院工事,共軫時艱!”
看到這,朱由校面上泛起怒意。
乾清宮的管事牌子王朝輔見了,忙攔下正要進去撤換貢茶的小宮娥,靜靜等著。
“這個文震孟,虧朕還欽點他做了狀元!”
朱由校越想越氣,走到宣德爐旁,居然將奏疏直接扔了進去,望著逐漸旺盛的爐火,道:
“以骨肉血親,勸朕留情,以信王成歲,叫朕留府,再用軍需告罄,讓朕無以動工!”
“好心思,好算計!”
“這般心思,若不是用在黨爭搏名,放在為國謀利上,倒也該是個朝堂重臣!”
“可惜、可惜…”
朱由校話說到這里,戛然而止,回到御案上,將勸諫留府的奏疏盡數御批上四個大字:
“朕知道了。”
待批復完畢,朱由校起身,沖王朝輔道:
“萬歷二十年時,安南都統使司內亂,黎氏派鄭松打敗莫氏,大明版圖得以擴展至安南升龍一帶,這本是件好事。”
“但朕聽說,鄭松得勝后,開始目中無人,自任‘都元帥總國政尚父平安王’,人稱“鄭主”,朝廷冊封的安南都統使,倒是讓他架空了。”
“在這之后,安南的南邊,還有阮氏公開反對黎氏。”
“黎氏再怎么說,也是朝廷冊封的安南都統使,局勢亂成如今這個樣子,不行。”
說著,朱由校小呷口已經微涼的貢茶,淡淡道:
“神宗皇帝嫌安南土地貧瘠,土民又不服從管教,所以不愿理會,可朕想的和神宗皇帝不同。”
“安南眼下這個局勢,朝廷再不插一腳,怕是讓那幫小國的土霸王們,真把自己當王了。”
“尤其那個鄭氏,改好好兒的懲戒一番。”
“傳朕諭旨,冊封瑞王為安南國王,去升龍就藩,黎維祺還是安南都統使,都統使司暫時不裁。”
“安排桂王去安南的富春就藩,阮氏如今的地域,就劃給他做封地。”
朱由校想了想,繼續道:
“還有惠王,去高棉王城就藩吧,那兒的使臣去年大朝儀上對朝廷還算臣服,朕冊封他為高棉王。”
“至于十王府,給朕的皇帝留一個,其余九個,繼續給朕拆。讓宗人府上,不想走的,不論皇親還是國戚,一律凈身出戶!”
第二日,朝光開曉,曠野的細雨落在北京城東廣闊的十王府中,照耀出曇花一現的七彩光華。
然而,這種美景,終究只是片刻便化作虛無。
王府中的玉殿瓊樓還來不及再染上塵埃,就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震落僅有的幾粒灰塵。
一批身著白衣的宗人府人馬來到瑞王府前,為首的司禮監太監曹化淳登上石階,試探性地喚了一聲:
“王爺,宗人府奉旨來請你們出府!”
里頭細細碎碎一陣聲響,伴隨著愈發接近的腳步聲,卻是一個雍容華貴的美艷婦人打開了府門,道:
“王爺還在睡著,你們進來吧。”
曹化淳制止了其余宗人府的人馬,徑直進去,隨在王妃身后,輕笑:
“陛下有了旨意,這次,是喜事兒。”
王妃嘆了口氣。
“拆除王府,哪是什么喜事,公公說笑了。”
曹化淳微微一笑,也不多說。
待不多時,瑞王朱常浩自榻上蘇醒,一臉不情不愿的從被窩中鉆出來,蹬上靴子,冷哼道:
“宣旨吧!”
似乎,他已經猜到了類似福王的結局。
曹化淳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份明黃色卷軸,在半空中鋪展開來,用不高不低的聲調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安南都統使司,濁亂已久,失祖宗設立初意,分裂為禍,亦屬國土。當地百姓,亦是朕之子民,朕諭:穩固安南。
察瑞王朱常浩,居京數載,鄰里相安,尊承皇考詔命,謹言慎行,未有欺辱百姓之事。
茲冊封為安南國王,賜詔命、鐵券,即刻起赴升龍就藩!欽此。”
一番話下來,朱常浩傻了,冊封自己為安南國王?
這是咋回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這還沒完,曹化淳宣了旨后,還道:
“王爺放心,桂王也冊封到安南去了,陛下說,二位王爺到任后可互相扶持,若鄭氏、阮氏有脅迫之意,當告知朝廷,大明必發兵以助。”
說著,他嘿嘿笑道:
“畢竟,再怎么說,您也是咱大明朝的王爺,怎容那番邦小國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