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這邊驚魂未定,其余的桂王、惠王,更是忐忑不安,逃也逃不得。但是從福王的下場來看,留在這里,更相當于等死。
幾乎在曹化淳親往瑞王府宣旨的同時,也有兩名司禮太監帶著宗人府的人馬,來到了桂王、惠王的府邸。
惠王朱常潤,神宗皇帝朱翊鈞第六子,生母李敬妃,與桂王朱常瀛同母,性好禮佛。
歷史上的天啟七年八月,崇禎即位,逼其就藩荊州府,在荊十年,御藩甚嚴,無有凌辱百姓之事。
不似瑞王朱常浩那般,這種時候居然還能睡著,朱常潤一夜無眠,只是獨自坐在書房,吃齋禮佛。
“吱呀——”
隨著開門聲,王妃帶著兩名王府侍女走入書房,親自為他梳洗頭發。
朱常潤緩緩睜眼,任憑王妃為自己粗糙的梳洗,淡淡問:
“來了嗎。”
“宗人府和司禮監都來人了,說是要宣旨,還不知道咱們日后要去往何處。”
王妃說著,因情緒變動,手上也加重幾分。
朱常潤感受到王妃的手指在微微顫抖,轉過頭對著她,正待安撫幾句,卻聽外屋傳來響聲。
“王爺、他們來了!”管家行色匆匆而至,撿起一把榔頭,道:
“王爺帶著王妃快走,老奴抵擋他們一陣!”
“不必,逃得出王府,也逃不出京師,就算能逃出京師,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處安身。”
“難道叫這整府的親族,都跟著我顛沛流離?”
朱常潤目光極其堅定,似乎望了方才要安慰王妃的事,將眼一閉,盤腿而坐,靜靜等待。
只是,唇下短須的微微顫動,暴露了他心中根本不似看起來這般平靜。
王妃卻沒有這樣淡然,她匆匆起身,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眼里泛有淚花,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在書房中的惠王府眾人個個緊張時,卻是管家又跑了回來,喜形于色道:
“打聽到了——”
“來的司禮太監說是報喜的!”
“報喜?何喜之有。”
王妃沉吟片刻,緩步至凳子上慢慢坐下,這時,朱常潤給她打了個眼色。
待王妃來到身后,屏息凝神,繼續為自己梳洗、束發時,朱常潤睜開眼,道:
“你去給那司禮太監上府里最好的茶,讓他暫等一等,我穿戴整齊后,便與王妃同去。”
管家應聲,趕緊回去應酬前頭那位大珰。
待管家離去,王妃怔怔望著起身獨自整理衣物的朱常浩,忽然問道:
“你真信了那司禮太監的話?”
“不信。”
“不信為什么要如此重視…”王妃心中,隱隱泛起了小女人的漣漪。
聞言,朱常浩眼神凜凜,轉頭道:
“就因為我是大明王爺。”
言罷,他眼神變得溫柔,開始為失態的王妃整理穿戴,嘴里念叨著:
“看看你的樣子,哪還有堂堂大明朝王妃的樣子,要記住,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能失了華貴。”
“記住了、王爺。”
司禮太監王承恩正在王府西側正堂坐著。
管家親自端上一盞梅花雪水烹調的都勻毛尖,哈腰欠身在一旁賠笑,生怕這位大珰,有什么不滿意。
如今司禮監掌著印的,正是人稱廠公的那個魏忠賢。
提起魏忠賢,沒有人不覺得背后發涼,但提起許顯純,大多數人只會覺得恐懼。
前者帶來的多是陰狠,后者給眾人的印象,卻是狠毒。
相比曹化淳靠自己的能耐晉位秉筆而言,王承恩就顯得平庸許多。
他是靠諂媚曹化淳,才得以到司禮監補缺,并且也是因曹化淳在司禮監那幾位大珰的極力引薦下,才得了到惠王府宣旨這么一個天大的美差。
王承恩本是不打算喝茶,無奈聞見香氣后,雙眼發直,還是忍不住拿起杯子,小呷一口。
隨即,贊道:
“口生琳瑯天上味,王爺好雅興,這一壇雪花香陪襯了我這個太監,怕是浪費了吧。”
王承恩對此茶有些愛不釋手,又喝一口,放下杯子前還猛力嗅了嗅。
“不過是居于末流的雪水,公公太抬舉它了。”
王承恩聞言驚起,回身一望,即是有些驚訝,惠王朱常潤及王妃嚴氏各穿著親王、王妃的常服,款款向他走來。
他先是一愣,后連忙放下茶杯,嘴里說道:
“王爺在上,奴婢哪能經得起王爺這樣稱呼,奴婢擔不起。”
朱常潤輕笑一聲,安撫嚴氏后,這才俯身將王承恩扶起,道:
“公公也不必如此拘泥禮數,坐吧。”
“謝過王爺。”
王承恩謝了恩,待朱常浩先行落座于上,才是謹慎地將半邊屁股挨上椅子。
“今日司禮監人手怎么不夠用了,你這上月才到任的司禮太監,竟都派出來宣旨了。”
說話間,朱常浩凝眸看去。
屋外正站著一排宗人府校尉,個個腰懸亮刀,一襲白衣,腳上等著皂靴,端的殺氣重重。
他眉間稍稍一蹙,隨即展顏,無意道:
“哪來的這么一幫白衣番子,似廠衛,卻又不像是廠衛。”
“皇爺特意從宗人府調來的,王爺也該知道,京師這地界雖然明著看上去安穩,暗地里卻也不太平。”
“龍蛇混雜,什么人都有。”
王承恩尷尬地笑了笑,道:
“雖是如此,在惠王府還是用不到這些人馬,王爺只當是皇爺派來保護的即可。”
說話間,王承恩招招手。
為首的宗人府旗校見了,雖然疑惑,卻也是從速下令,很快,這一排的白衣“番子”,就都消失不見。
朱常浩冷哼一聲,道:
“不愧是當今皇帝,連幫本王就藩,都如此興師動眾,只是可惜…”
“王爺可惜什么?”
“可惜這些番子用不到了,公公只管告知就藩何處,本王自己會走!”
“王爺又這般稱呼,這是折煞奴婢啊…”王承恩神態一滯,隨即笑道:
“王爺誤會了,奴婢此回,是來報喜的。”
宣過圣旨,朱常浩及嚴氏,還有惠王府眾人,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滿臉的不可置信。
良久之后,感受到王妃嚴氏在衣角處的悄悄拉扯,朱常浩猛地回過神來,望著嘴角笑吟吟地司禮太監,澀然道:
“謝陛下美意,也勞煩公公宣旨一趟了。”
王承恩早料到他們會如此,畢竟,當今那位爺的這個決定可是誰都想不到的。
讓藩王去安南、高棉就藩,這又是一個先例,就算是之前有人想到了,可是誰敢做!
他拱手作了個揖,躬身垂首道:
“既如此,還望王爺迅速搬離,前往高棉國的王城就藩,要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可隨時向陛下提。”
“陛下說了,到了高棉,還是一家人,自今日起,您就是大明下屬的高棉王了。”
朱常浩癱坐在椅子上,仍沒有反應過來,揮了揮手,對王妃嚴氏道:
“你、替我送送。”
嚴氏點頭,對著王承恩做了個請的手勢,先行起身,后者便也拱手道:
“既如此,奴婢也就不便多留了。”
“王妃留步,我自回宮。”
王承恩輕飄飄走了,給整個惠王府扔下了這樣一顆重磅炸彈。
朱常浩有些懵,此去高棉,是生、還是死?
死了,算不算是為大明盡了最后一些心力,這個天啟皇帝,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
猜不到、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