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道莫成仙

第二十九章 疑竇叢生

程清淺回到九幽閣,平靜地枯坐了幾天幾夜。

白刑止不知道,她的平靜是因為絕望,絕望是因為七霞草的死去讓她明白,很多事情就算你再掙扎也是枉然,終歸爭不過命。

白刑止叫囂了幾日,慢慢明白,不露面大約就是生氣和厭惡的表現。

終于得逞,滿心歡喜。

站在她門外,言語間滿是少年的意氣風發:“程渾深,你不是號稱玄圃最溫柔、最知禮、最善良、最大度的人嗎?大家都錯看你了,想不到你這么小氣,不就是七霞草嘛,回頭我再去尋一株來。”

又過了幾日,白刑止總算察覺到屋內的平靜有些不對勁,踹開門,才發現她重病幾日,因缺了七霞草入藥,險些丟掉性命。

估摸是有些愧疚,白刑止著實老實了好一陣子。

再來尋她時手里總要拎些雜七雜八的小物件,有時是藥杵,有時是玉釵,有時是珍貴的藥草。

卻依舊不肯好好說話,賠禮都賠得趾高氣昂。

她不理會,他就將東西直接掛在她門上,揚長而去。

有一次他給她帶來一塊通體潔白的靈骨。他站在門外,笑中帶著幾分得意:“程渾深,這是魔化玄狐的攢魂骨,據說入了藥,比七霞草的功效還好。”

她知道攢魂骨的來歷,深覺殘忍,更加不肯收下。

不知是真心話,還是激將法,白刑止哼道:“真矯情,你知道攢魂骨有多難得?歷來攢魂骨都是被直接毀去的,這一塊是我說要送給你,師傅才允許的。也不知他們為什么這般信任你?怎么?你倒害怕自己本心不定,經受不住攢魂骨的誘惑,辜負大家的信任?嘖嘖,其實,我就第一個不大信你。”

可最終,還是將攢魂骨掛在她的門上,扭頭離去。

未幾,又折回來,怒于她的不聲不響、不聽、不理會,氣急敗壞地踢翻門口一只裝滿水的水缸。

水濺濕了靴子,氣得跳腳。見屋內仍是沒有動靜,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地離去。

那樣的年少輕狂,那樣的驕傲張揚,那樣的意氣風發,那樣的恣意任性,如今都不在了。

程清淺自回憶中走來,靜靜望向窗外。

那些喧囂的、生機勃勃的、熱鬧的畫面化為滿地月光,一室寂靜。

年少時的捉弄和厭惡,如今想來倒有些美好,因為后來,在他親眼看到她將鮫人族滅族后,他們唯一的牽連就只剩下,他要殺她。

直至如今,她已無需他來殺。

在她選擇自毀元神時,就已徹底放棄了生,這一生,以及未來的所有生。

只是,為什么她會在死后,占據著姐姐的身體?

纖細的右手捏了個訣,手掌泛起白色柔和的光,這光似乎比上次更勝,顯示自己的靈力運轉得更為流暢,很是驚訝。

微閉上眼睛,將手輕輕搭在頭頂的百會穴上。少頃,睜開眼睛,濃厚的自責夾雜著狐疑,自眼神中流瀉而出。

竟然是攢魂骨!

難怪她自毀元神、灰飛煙滅后,還能以魂魄的形式留在世間,還能驅動內丹運轉靈力!

攢魂靈骨,收魂魄、存內丹,以血親精氣為食,與宿主共生,宿主未死,無法剝離,直至吸盡精氣,重拾內丹,取而代之,此前,無有抵擋,。

姐姐這一世好不容易才逃過死劫,她卻在吸取姐姐的精氣,用姐姐的性命換自己的性命!

她抬起手,想要狠狠打自己一巴掌。可身體是姐姐的,手又頹然落下。

胸口像被萬斤大石碾過,憋悶,透不過氣。

七千多年的幽禁和折磨都不苦,眼下的左右為難才苦,簡直痛不欲生。

更加悔不當初,恨自己竟對攢魂骨入藥的奇效動了心,將白刑止掛在門上的攢魂骨取下。

卻又狐疑!

早在她被關進疇華山鑒清宮的穹涯澗之前,就已將攢魂骨封印在昆侖山的玄圃之內,此后七千多年的幽禁,她從未有機會取出攢魂骨。

攢魂骨只有接觸將死之人的身體才能發揮作用,為何她會借由攢魂骨重生?

會是何人能破開她設的結界,取出攢魂骨?

又在荀讖的眼皮子底下潛入青羌野造微宮,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攢魂骨放在她身邊?

思緒環環相扣地延伸下去……

幽禁她的寒潭重兵把守,結界重重,若有人進入,荀讖不可能不知道……

她自毀元神之后,荀讖定會反復確定她是否真的死去,或許還會毀去她的真身……

唯一能得手的機會,便是她自毀元神后,荀讖毀去她真身之前的空當。

可是,將攢魂骨送回她身邊的人,如何躲開荀讖的耳目?如何能恰好把握住她已死去卻有片縷殘魂存在的契機?

思索了半晌,實在想不通其中關節。

一陣眩暈襲來,程清淺知道這是姐姐身體的感覺。

似乎在她第一次現身使用靈力后,姐姐的精氣便有所損耗,如今她稍微使用些靈力便支撐不住。心中很是自責,可又無可奈何,只能長嘆一聲,回到程未晞的眉心靈骨當中。

門外,白刑止并未離開,一直靜靜地站著,感應著房內的風吹草動。

淡黃色的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直至月亮西斜,他才看了緊閉的房門一眼,轉身離開。

程未晞這一覺睡了三天三夜,仿佛三魂七魄都在外游蕩,找不到歸途。

昏昏沉沉之間,一聲瓷器碎裂的清脆聲響刺痛了耳朵。她睜開眼睛,聽到一陣雞飛狗跳。

塵映正在訓江懷殷:“你那手是雞爪子嗎?讓你給我端杯熱水而已,你卻連個茶盞都拿不穩。一連打碎四個,你是故意的吧?”

程未晞的喉嚨有些干,忍不住輕咳了一聲。訓斥聲戛然而止,換成歡快的聲音:“你醒了?”

話音未落,身影已經撲到床邊,前所未有的殷勤和親切。

程未晞怔然,這還是當初那個盛氣凌人、瞧不上自己的塵映太祖奶奶嗎?這簡直就是見到主人的哈巴狗啊,給她安條尾巴就能左右搖擺了。

江懷殷緊隨其后,手中卻是端了一盞茶:“別吵,她剛醒,會頭痛的。”

伸手要扶程未晞喝茶,卻被塵映一手搶過去:“你進來干嘛?男女授受不清,趕緊出去。”卻遲遲不把茶遞給程未晞。

程未晞覺得喉嚨都要冒煙了,真的好想喝,怎么辦?

江懷殷劈手將茶奪了回來,還順勢將塵映推遠,趁著空當,將程未晞扶起,一杯茶緩緩喂進她的口中。

水當真是生命之源。喝過水,程未晞總算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塵映又靠到床邊,仿佛在跟江懷殷爭奪程未晞的注意力:“你餓不餓?昏睡了三天三夜,我這就給你弄好吃的,大魚大肉管飽。”

程未晞咂舌。什么?自己竟然睡了三天三夜?這是被睡神附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