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道莫成仙

第八十八章 撞破

程清淺聲音微弱:“怎么不是?那七霞草距離小路很遠,他不過潑了一盆水,近處的尚有無數草藥活著,偏七霞草就死了……”

白刑止默默看天。

他能說他老遠看到一株飄著彩虹光芒的草藥,猜測定是珍貴無比,又特地弄了半盆熱水,給那草藥來了個單獨淋浴嗎?

可他真的不知道,程清淺居然身有隱疾,需要那藥草救命。

程玄見程清淺態度堅決,只得作罷,頭也不回,丟給白刑止一個“滾”字。

好漢不吃眼前虧,白刑止麻溜利索地趕緊“滾”了。

待走出九幽閣,才咬牙切齒,發誓要報了這一仇。

打不過姐姐?那就繼續找妹妹的麻煩好了。

白刑止左等右等,足足等了二十幾天,方聽到程清淺痊愈、程玄離開的消息。

程清淺以神獸之軀,又有精湛的醫術,養個病卻要二十幾天,可見這病著實兇猛。

身為疇華山小霸王的白刑止,破天荒嘗到了內疚的滋味。

之前他雖然“打家劫舍”,卻都是事出有因,勉強自認是“替天行道”。

可程清淺無緣無故因他的捉弄差點喪命,白刑止覺得他必須要補償人家。

可是,他啥時候干過這種討好人的事兒?還是討好個女孩子!

女孩子都喜歡啥?

起初,他四處尋找上古神獸的遺骸,什么牙齒啊、脛骨啊、指骨啊……收羅了一麻袋。皺著眉、不耐煩地送給程清淺。

程清淺淡淡地看了一眼,把他關在門外。

他臭著臉把那些骨頭一根一根掏出來,都丟在她的門口,氣沖沖地走了。

沒幾天,又找來幾種性格獨特的寵物:長著三只頭,喜好互相爭吵打架的鵸鵌(qi

tu);聲音粗啞難聽又極愛叫喚的旋龜;通人言卻滿嘴沒一句真話的訛獸……

程清淺被吵得心煩,又把他關在門外。

白刑止便把寵物挨個揍了一頓,拎著腿丟在九幽閣的院子,任憑它們比平日里還要喧囂的哀嚎著,握著拳走了。

如此往復幾次,白刑止總算開了點竅,送來一些藥杵、藥壺、丹爐之類的物事。

程清淺并不缺這些東西,又把他關在門外。

他跳著腳,把東西掛在她的門上,罵罵咧咧地走了。

后來,不知從哪里聽說女孩子都愛個漂亮衣服、玉釵胭脂什么的,便特意搜羅了一大堆,趁夜里偷偷放在程清淺的門口,自己躲在暗處,等著看程清淺是真的不喜歡,還是當著他的面不好意思承認喜歡。

程清淺在門口看到這堆五顏六色的輕羅軟緞、華麗無比的釵環玉佩、香氣撲鼻的胭脂香粉,連多一個眼神都沒給,輕飄飄地走了。

白刑止氣不過,沖到屋子里摔了不少物事,這才發現,他丟在地上踩了好多腳的衣服都是白色的,他摔碎的玉釵首飾皆是簡單樸素的樣式,尤其是被他撒了滿地的胭脂,香氣清幽,似有四時繁花,寫有“千花燼”的小小木盒亦是典雅非常,遠非他尋來那些花里胡哨的東西所能相比。

他狠狠握緊那小小木盒,咬著牙,擰著眉,拂袖離去。

待他絞盡腦汁,又找到一堆東西興沖沖趕到九幽閣時,才知道程清淺已經外出云游了,不知多久才能回來。

就她那副身體,還云游個什么勁兒啊!

白刑止把帶來的東西隨手掛在她的門口,跟霜打的茄子似的,陰沉著臉離開。

后來他又來過數次,九幽閣的門窗卻始終緊閉。

門上懸掛著的東西越來越多,白刑止便把新帶來的物事放在門口的臺階上。

洗心奏出的《漱靈》越來越嫻熟,低沉悠揚的琴聲洗滌著天地間的一切傷痛,令煩躁的人心如同沉浸在浩瀚的大海里,浮浮沉沉,漸漸平靜。

可程未晞的手指一轉,竟換了首曲子。

原本高亢嘹***人心弦的旋律,由洗心的琴弦奏出,反而添了一抹沉悶,仿佛隱著無數驚雷的烏云壓向地面,令人透不過氣來,潛藏的危險更是讓人懸心,如履薄冰。

竟是程清淺用“降厄”奏出的那一曲。

白刑止猛地睜開眼,看向程未晞。

只見她手指翻飛,琴弦跳動極快,竟漸漸有無法承受的嗚咽之感。

《漱靈》一曲,白刑止聽過無數次;而眼下這一曲,他卻只聽過一次。

那時八荒瘟疫剛剛驅散,程清淺吐血昏倒,在帳篷內休息。

他自娘親那里死皮賴臉討來了幾顆珍貴的仙果,興沖沖跑來,打算施舍給程清淺,卻撲了個空。

白刑止早前曾在程清淺裝金針的玉釵里,偷偷撒了一點蕙草的花粉。他從虛無境中掏出一只小蟲。那小蟲沒啥用處,偏偏對蕙草的花粉十分執著。

方圓千里,只要有蕙草出現,它便能準確尋到。

那小蟲撲棱著透明的翅膀,快速朝正北方向飛去。

白刑止一路跟隨,竟向前行走了幾百里,來到鮫人族世代居住的離耳湖。

白刑止心中狐疑萬分:程清淺身體虛弱,怎會走出這么遠?她到這里來做什么?

翻過離耳湖邊的一座山丘,老遠瞧見程清淺白衣飄飛,正面朝離耳湖。月光照著湖面,夜風中波光粼粼,一面寧靜。

白刑止張口想要喚她一聲。

程清淺卻突然縱身飛到空中,素袖一揮,錦瑟便現于身前,手指快速撥動琴弦,高亢的琴音帶著黑壓壓的氣流逼向湖面。

一場血雨腥風的慘劇在白刑止的眼前上演。

他震驚至極,甚至忘了上前阻止。

殺戮極快,轉瞬即逝,只留下被血水染紅的湖面,在月光下微微泛著凄厲的漣漪。

程清淺自空中落下,腳步略有踉蹌。面對著深紅色的離耳湖,以及滿目的尸骸,奏瑟時的清冷、無情漸漸散去,被蒼涼、自嘲、悔恨所替代。

白刑止自是沒有忽略這前后矛盾的情緒,幾步上前,伸手便掰過程清淺的肩膀:“你在做什么?”

程清淺沒料到身后有人,驚愕的目光對上白刑止后,慌忙避開。

白刑止長得極高,幾乎將月光擋住,將她整個人都鎖在自己的身影下:“說啊!”

程清淺閉上眼睛,臉上反而浮現一抹解脫:“你都看到了,還有什么好問的。”

白刑止難以置信:“我是看到了,可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程清淺不語。

“你與他們有仇?他們隱藏了魔化的后代?亦或者,方才你受他人所控?”

程清淺蒼白的臉頰在月色下如同白釉,線條柔和的線條越發顯得纖細無比,可那素來溫柔內斂的眉宇間,卻浮現略帶著不耐煩的慵懶:“哪有那么多為什么!殺意驟起,忍得難受,便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