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眼珠一轉,道:“父皇,五哥年輕時候打仗打多了,總認為什么事都可以憑武力解決!你看看他說的這話!”
皇上淺褐色的目光尖銳的看過來,明明因為年紀大,顯得有些渾濁的眼睛,此刻透著幾分陰沉。使他整個人的氣息都沉了下來,帶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力。
天子一怒,伏尸百萬!哪怕是面對著他的兒子們,這份壓力之下也沒有誰能承受得住。
梁王是最多感受到父皇這種壓力的,早就低下頭巴不得把自己藏起來了。
莊王本來還想再刺誠王幾句,挑起父皇的怒火,此時也是氣息一窒,趕緊閉口。他可不想父皇的怒火挑起來之后,他自己也遭受池魚之殃。
魯王低下頭,籬王抿起唇。
信王也不再多說,但心里暗暗有幾分得意,老五還是這么蠢,他永遠搞不明白,能給他帶來榮華富貴的,是父皇。
父皇高興了,賞賜才多,好處才多。
父皇若是不高興了,做的再多又有什么用?
而且老五還有一個蠢笨之處,就是只要輕輕的挑撥,他就會跳出來。一介武夫,不足為懼。
誠王掃了信王一眼,道:“六弟還真有意思,賣妹求榮是不是覺得很光榮啊?我從不認為什么事都可以憑武力解決,但是我不惹事,也不怕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還之。三哥。你說是不是?”
莊王臉色鐵青,指著他道:“你……你……”
想到當初皇甫威的突然被劫,最后卻出現在自家的莊子里。
想到那段時間他無聲無息消失的那些暗產,以至于現在過得這般捉襟見肘。
想到他的雄心壯志,不但沒能保住太子之位,反倒將為二等郡王,如今被父皇見棄。
這是十倍奉還嗎?分明是,百倍奉還。
他心中恨得牙癢癢,可是,對著誠王,心中卻生出幾分忌憚,后面的話就說不出口。
信王被罵賣妹求榮,更是氣得臉色黑沉,轉向皇上:“父皇,五哥好大喜功,存心挑起戰事,此風不能長啊。”
皇上沉著臉,怒道:“你們是兄弟,每次見面都要爭個高低。是想要氣死朕嗎?滾滾滾,都給朕滾!”
皇上發怒,幾兄弟再也不敢多說,行了禮便退出龍馭殿。
平平時跑的比誰都快的誠王卻落在最后沒走。
皇上瞪他一眼:“你還有事?”
誠王道:“父皇,兒臣此番來到京城,是專程為父皇來祝壽的。父皇壽辰已過,兒臣想回到云州去。請父皇恩準!”
本來皇上對這個兒子是來是去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可是他昨天壽辰才過,今天,誠王就迫不及待的要離京回云州,這讓他心中很是不爽。
他可以把兒子們趕出京城,但是兒子們對他毫不留戀,這算是什么?
他冷冷的掃了誠王一眼,陰惻惻地道:“京城就這么不值得你留戀嗎?”
誠王也很意外,以往他要實行,父皇恨不得舉雙手雙腳把他送走。怎么今天他要辭行,反倒還不允了?
按他以往的經驗,這絕對不會是什么好事。
雖然離開云州時間不長,但是他覺得還是在云州更自在。看看,什么兄弟?什么父子?什么親情?勾心斗角,算計人心,指桑罵槐,含沙射影,挑撥離間,落井下石!這樣的兄弟,這樣的親情,實在是讓人覺得太累了。
誠王笑道:“父皇說哪里話,兒臣生在京城,長在京城,怎么會覺得京城不值得留念呢?但兒臣謹記祖訓,已經就藩的藩王不可在京城逗留太久!”
皇上氣怒:“朕的壽辰,你前天回京,今天請辭行!少了什么就藩說事!”
誠王無奈地換了一個理由,道:“父皇,兒臣不拿就藩說事。曾所在的云州邊境,窮也就罷了,苦一些也不算什么。可是還有一些不省心的小賊惦記,兒臣是擔心離開云州太久了,那些人又動歪心思,犯我邊民!”
皇上眼睛瞇起,眼里一片精光:“給朕老實在京城呆著!滾出去!”
誠王無語,不妙啊,父皇難道是看云州現在被他經營的有些聲色了,所以在考慮重新給他換塊更差的封地?
二十二年了,這種情形從沒出現過!
他可不相信,皇上是念在父子之情,才會不舍得他離開。
他退而求其次地道:“父皇,兒臣暫時不回云州去也行,不過兒臣要去錦州一趟。”
皇上一聽,眼中頓時閃現危險之色。
一個就藩的藩王,封地在云州,他去錦州干什么?難不成想結黨?
誠王一看皇上懷疑的眼色,解釋道:“景宸有了心上人,姑娘是錦州的。本來向父皇辭行,我們回去的路上會經過錦州,順便下個聘。父皇讓兒臣在京城多待一段時間,兒臣甚是高興,但是這件事也得緊著辦,還請父皇允準!”
他若回程時候路過錦州去辦這件事,當然不用另行請旨,可是現在皇上不許他走,他現在去錦州,就得皇上允許,這是身為一個藩王的無奈!
不過,皇甫景宸要娶妻這件事早晚還是得報與皇上知道的。
另外,幾個在京城為質的王世子的婚事都沒定下,皇上這次搞不好便是要給他們賜婚。
一旦皇上有心賜個婚,也是不能推遲的。
現在告訴他景宸已經有了心上人了,防止皇上亂點鴛鴦譜,也是好事。
皇上冷下臉:“是嗎?景宸身為王世子,朕下旨賜婚便是。難道還要讓你堂堂的王爺去親自下聘?京城里適齡的大家閨秀那么多,為何要舍近求遠?”
誠王嘴角直抽,婚姻之事,有什么舍近求遠之說?再說了,景宸是誠王世子,誠王封地在云州,哪個近?哪個遠?
另外,京城里的大家閨秀就一定好嗎?父皇和他二十二年前父子關系降到冰點,這些年也一直對他不喜,恨屋及屋,用腳趾頭也能想到,他絕對不會給景宸指一個什么好的婚事。
再說,就算再好又怎么樣?景宸已經有心上人了!
他自己能娶到心愛的女子,相伴一生,幸福快樂,當然也希望自己的兒子女兒都能找到兩情相悅的意中人,和他們一樣幸福快樂!
他嘿然道:“父皇厚愛,是景宸的福氣。不過那個姑娘,對景宸有救命之恩!當初,景宸為父皇賀六十壽辰后回去云州的路上,被殺手追殺,身受重傷,命懸一線。便是那位姑娘救了他!”
聽到誠王提到皇甫景宸被殺手追殺,皇上的臉色便緩了下來,問道:“是嗎?那姑娘是什么來歷?”
誠王道:“兒臣也不清楚,也許是一個小門小戶的姑娘。父皇的圣旨恐怕會嚇著他們家,再說也不需要這般隆重。”
他口中是這么說,但是巴不得更加隆重一些,甚至昨天晚上他已經吩咐人手開始準備了。
至于為什么說夏文錦是小門小戶的姑娘,是因為皇帝懷疑的眼神,若說是錦州官宦之家,州牧郡守府臺等官員的女兒,皇上會懷疑他要結黨;若直說是江湖人,父皇會想起二十二年前他娶雪兒的舊事,定然不會同意景宸再娶個江湖女子。
他要是敢給兒子壞事,不說自己萬萬不愿。回到府中,雪兒一定要生他氣,怪他壞了兒子的好事!
皇上臉色更冷:“小門小戶?小門小戶的女子又豈能配得上皇孫?難不成什么救命之恩,還需要一個皇孫以身相許嗎?”
誠王一臉無辜:“兒臣也不清楚啊。景宸只說心上人在錦州,托兒臣回云州的時候辦,所以兒臣還沒問他呢!”
皇上冷冷道:“去,你回去后讓景宸進宮見朕!”
誠王驚訝地道:“父皇,這么小的事,就不用叫景宸過來問了吧?”
“小事?”皇上惱怒,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還將茶杯摜到地上,摔得茶水四濺:“婚姻大事在你眼里竟然是小事兒?你個糊涂東西!是不是在云州待久了,你覺得朕已經不能過問景宸的婚事了!”
誠王心中叫苦,急忙道:“父皇說是大事,那就是大事吧!行,我叫景宸來見圣駕!”
“還不快滾!”
誠王行了一禮,趕緊往出溜。
出了殿門,外面的幾個皇子居然都沒走。
魯王問道:“老五單獨和父皇說什么悄悄話呢?”
其實剛才他們都聽到茶杯摔在地上的響動,還有皇上怒氣沖沖的聲音,只是離得遠,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罷了。
誠王淡淡地道:“還能說什么?說婚姻大事理當兩情相悅,不能亂點鴛鴦譜,誤人終身!”
眾皇子交換一個眼神,這倒的確是誠王會說出的話。而且這話的確是會讓父皇發怒的,父皇摔茶杯把他趕出門也很正常!
再說了,父皇哪一次看到老五,不都是這樣?這次老五還自己上趕著要被罵,也是活該!
魯王笑呵呵地道:“五弟還是這般心直口快!”
信王陰陽怪氣地道:“心直口快,現在難道成了好話嗎?”說著譏諷地笑了起來。
莊王狠狠地瞪了誠王一眼。
梁王心事重重,沒有看任何人便走了。
要不是皇甫宇軒交代他要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他,他才不會留這么久。誰嫁人,誰和親,和他有什么關系?他的妹妹?他的妹妹那么多,四十多歲的大哥,和一個比自己兒子還小的妹妹,又是身在皇室,一年見不到一兩面,能有幾分親意?
籬王落后一步,對誠王道:“五皇兄,父皇只是不喜歡兄弟們爭論罷了。你還留下和父皇繼續討論這個話題,父皇發火也是正常,你不用放在心上!”
誠王淡然一笑,道:“九弟想多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籬王本是來賣個好,但是誠王這滿不在乎的樣子,讓他覺得自己自討沒趣了。
皇上瞪著誠王的身影出了龍馭殿,總覺得老五有點耀武揚威,真是讓人可氣。而且他招諸皇子回京,的確有立太子的想法。
可這個老五,就那么匆忙的想要趕緊離開京城。對太子之位沒有肖想是好事,可這壁紙唯恐不及的模樣,到底是當那是洪水猛獸,還是覺得反正沒有自己的份,所以有自知之明?
皇上其實本來已經下定決心答應和親,但誠王的話讓他不禁有幾分感觸。問問十七的意思?
畢竟是他的女兒啊。
想到這里,皇上便決定擺駕麗妃宮中。
麗妃住的麗清宮離龍馭殿不近,她生養的公主都已經十七歲,到底不如三年前進宮的十五六歲的新人,不過麗妃容顏美麗,心思靈巧,有如解語之花,哪怕現在,皇上一個月里也能在麗妃宮中歇宿兩日,這樣的恩寵,已是難得了。
到得麗清宮,早有太監大聲道:“皇上駕到!”
麗妃急忙出迎,跪伏于地,道:“恭迎圣駕!”
這次皇上并沒有先派太監前來通知,所以麗妃是匆促接駕。
皇上看了麗妃一眼,見她原本燦若朝霞的容顏頗有些憔悴,想著自己不過五日不來,怎么的麗妃倒是大變樣了?
他伸手虛扶,道:“愛妃平身!”又道:“幾日不見,愛妃怎的這般清減了?”
麗妃眼神之中有一抹愁苦之色,欲言又止。
皇上心想,麗妃莫不是已經知道和親之事?
他心中涌起幾分不悅,前方朝堂之事,哪里能容后宮婦人左右?
他沉聲道:“到底什么事?”
麗妃聽出他聲音中的不耐煩,急忙道:“求皇上救救鶯兒吧!”十七公主名叫皇甫鶯。
皇上心中更是惱怒了,喝道:“大膽!朝堂之事,豈容婦人置喙?是人平時太過寵你,讓你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了嗎?”
麗妃大驚,她驚惶又凄涼地道:“皇上,鶯兒的生死,怎么與朝堂之事有關了?臣妾知道后宮不能干政,臣妾也絕不會過問朝堂之之事。臣妾只是想求皇上救救鶯兒,鶯兒她快死了!”
皇上一怔,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麗妃平時行事是有分寸的,他沉聲道:“你到底在說什么?鶯兒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