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顧君寧揚手便是一耳光。
清脆的耳光聲,讓所有人都不免心中一驚。
姜姣被這記耳光打懵了,捂著臉呆呆地看著她,一個字也說不上來。
龍八愣道:“顧君寧,你怎么……”
“我顧君寧,這輩子一不受氣,二不替人受過。”
“你推我下河,誣陷我,”她冷笑道,“這一耳光算是你還我的。”
她下手又狠又準,快得令人反應不過來。
姜姣有些畏懼,往龍八身后躲,生怕她再來一巴掌。
“你、你……”
“你什么你?我受了冤枉,不替自己洗刷干凈,還背著口黑鍋過年么?”
姜姣泫然欲泣,扮出副柔弱相。
“好了,”顧君寧望著她,誠懇道,“我打完了,你接著哭吧。”
她頭發裙子還滴著水,披著男人的披風,換作別人不知該有多狼狽。
但她氣度從容,神情平靜,宛若嬌花照水,楚楚動人。
韓徹擋在她身側,垂眸淡淡道:“先回去換衣服,小心著涼。”
他的聲音不大,但語氣堅定,足以讓其他人都聽見。
只要不是傻子,都聽得出他的維護之意。
姜姣身邊的下人自然不敢發作。
顧君寧將龍八披在她身上的那堆衣物扔在旁邊。
龍八皺起眉,撿起那盞粉色的兔子燈,猶豫著遞給她說:“這個,我給你挑的……”
“嘩啦!”
不遠處,一架掛滿燈籠的竹架子被馬車撞倒。
無數盞燈籠掉在地上,屋頂上,還有附近的馬車上。
火星迸濺,燎上那匹駿馬的馬尾。
駿馬受驚之下,放聲嘶鳴,人立而起,竟拖著身后的馬車橫沖直撞。
人群呼啦一下散開,推搡著到處亂跑。
整條長街頓時陷入一片混亂。
龍八急了,慌忙將手中的兔子燈一塞,拔足向混亂的中心跑去。
姜姣驚慌失措,高呼道:“八哥哥!回來!”
“小爺是金吾衛!”
話音未落,他已沖進人群,奮力擠響受驚失控的馬匹。
馬車不斷撞向街旁的燈籠架,無數燃燒的燈籠滾了一地。
火星燎上臨時搭的帳子和門前支著的竹竿。
長街上冒起滾滾濃煙。
成百上千的人從各個不同的方向涌來。
婦人的尖叫聲,孩子的哭喊聲,還有男人們的怒吼聲,夾雜著街上紛雜的腳步聲……
先前還熱鬧歡騰的氛圍蕩然無存。
所有人都在拼命往外逃。
混亂中,韓徹緊緊捉住顧君寧的手腕,將她護在懷中,帶著她往另一個方向逃。
她沒看到聞西舟,沒看到姜姣,剛才的一切都不見了。
人群如潮水般洶涌而至……
“寧寧!你在哪里?”
顧叔陵用盡氣力,撥開擋在面前的人群,蒼白著臉,高聲喊著妹妹的名字,反而想往最混亂的地方擠。
剛才那群書生已經被沖散了。
唯有陳戈和他離得最近,兩人尚未被人群隔開。
“你瘋了嗎?”
陳戈一把捉住他的手臂,用力將他往人堆外帶。
顧叔陵一驚,忙回頭解釋道:“我妹妹,我妹妹還在前面……”
“跟我走!”
陳戈從嗓子里低吼出來。
不管他如何反抗,陳戈死死鉗住他的手臂,在人群中奮力將他拉過來。
“寧寧!我妹妹,寧寧!”
陳戈咬牙低喝道:“先出去!”
他自幼習武,筋骨強健,顧叔陵歷來文弱,無法和他的力氣抗衡。
兩人頭上戴的幞頭都被擠掉了。
鞋子不知被踩了多少腳,衣服上全是黑黑的手印和灰塵。
等到擠出人群,他倆都狼狽無比,汗流浹背,扶墻大口喘氣。
“不行……寧寧,我得回去找她。”
陳戈瞪著他,抬手攔住他道:“先回家看看,現在過不去,萬一你妹妹先回去了呢?”
顧叔陵焦急地看著前方擁堵不堪的人群。
長街上的濃煙似乎已經淡了。
人群想來很快就會疏散。
妹妹身邊還有靈均,不知靈均會不會護著她……
顧叔陵痛苦地皺起眉,心中閃過不祥的預感,但他眼下別無辦法,只好先回家找她。
陳戈執意陪他回去,他謝過對方好意,轉身往昌明坊跑去。
不知過了多久。
顧君寧幾乎喘不上氣,身上的衣服濕冷地黏著肌膚,一波接一波的窒息憋悶感襲來……
她的腦子似有片刻空白。
但韓徹的聲音,讓她回過神來。
“好了,沒事了。”
他抱著她跳到屋頂上,腳下仍然是混亂的人群和街道。
她看向剛才發生混亂的中心。
濃煙已經消散了。
想來不多時,人群就會漸漸散去,今夜也會平安度過。
韓徹替她掖了掖披風的角。
她順著他的動作低下頭,這才發現韓徹身上的衣物都被打濕了。
想來他剛才扯下披風,直接跳進水中救她。
他一定也很冷吧?
顧君寧有些過意不去,將披風解下來還他。
韓徹愣了愣,眸子冰冷,燃起某種她看不懂的怒意。
“不要?”
“嗯。”
她本想道謝,卻被他冷冷打斷了。
“在等著那個人來接你?”
“什么?”
顧君寧一時沒反應過來。
韓徹的臉色冷得可怕,唇角挑起嘲諷的笑意。
“下次放燈,記得許愿離我遠點。”
放燈?
顧君寧隱約明白過來。
他定是以為,她推了他的邀約,偷偷和聞西舟私會,這才傷了他的尊嚴,讓他不痛快。
“今晚我真的是跟我二哥一起來的,只是半路遇上聞郎君……”
她三言兩語,將今晚發生的事同他說了。
韓徹瞇著狹長的眸子,不置可否。
夜風呼呼從兩人中間刮過,顧君寧突然有些心煩意亂。
只聽他問道:“你寫的,真的是你的心愿么?”
今晚,聞西舟邀她一同放燈。
她并無準備,也從來不會將心愿寄托在虛無縹緲的習俗上。
但她不愿掃興,想了一會兒,隨手寫了句話。
若能實現,倒也快慰。
但愿世間人無恙,何愁架上藥生塵。
顧君寧點點頭,認真地說道:“是,的確是我心中所想。”
她凝視著那張冷漠而俊美的臉龐。
韓徹的眉眼英挺,輪廓分明,在夜色中像是蒙上一層淡淡的霧。
月光清涼如水,卻冷不過他結冰的眸光。
薄唇一勾,笑容冰冷。
“好。”
他臉上的笑容有些譏誚,眸子低垂著,眼底閃過一絲痛楚。
但他的聲音依然平靜淡漠。
“那我便祝顧大夫得償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