茲事體大。
馮氏根本不敢怠慢，忙讓馮善兒去濟世堂將顧君寧請回來。
亂哄哄，鬧騰作一片。
好不容易人回來了，那媒婆已經等不及先走了。
馮氏幾乎將媒婆說的種種好處都快背下來了。
但顧君寧一進門，臉色冷得可怕。
她快到嘴邊的話麻溜咽回去，只賠著笑，將侄女先往堂屋領。
馮善兒倒了滿滿一杯茶遞給顧君寧。
顧君寧剛要接，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踹門聲。
“砰砰砰”，一聲比一聲大。
那扇破舊的門板咯吱咯吱地響個沒完，好似要被人直接踹下來了似的。
馮氏一路小跑去開門。
門一開，門外那個穿著金吾衛制服的少年怒氣沖沖地往里闖。
“顧君寧！”
“你給爺出來！”
今日，龍八剛回家，綠蟻支支吾吾地告訴他，聞家向顧家提親了。
那媒婆走的時候嘴都笑歪了。
聞家和顧家歷來親厚，想來這門親事是板上釘釘了。
綠蟻忐忑了很久，捱到龍八下值回家，才壯著膽子將這事微妙地提了提。
沒想到，這一提便捅了馬蜂窩。
龍八連衣服都沒換，挎著腰刀直接殺到顧家來了。
他頭腦發熱，血氣上涌，只覺得一時半刻都忍不了，非要見了顧君寧問個清楚。
但等到真的見了那如花似玉的人兒，龍八口舌發干，喉嚨一緊，登時忘了該說什么才是。
問她可是要嫁聞西舟，還是問她今天中午吃的什么？
顧君寧滿臉好笑地看著他。
這人片刻前還同爆炭似的，怎么見了自己，反倒偃旗息鼓，咂巴著嘴不肯說話了？
“姑奶奶來了。”
“說吧，找我做什么？”
龍八瞪大雙眼，急得滿頭大汗，顧不上擦汗，只支吾道：“我、我就聽說……沒什么，沒什么。”
“哦，那我進去了。”
這回，龍八又急了，趕緊將人攔下。
他不敢去看那雙秋水般的眸子，生怕被那雙波光流轉的眸子一望，心坎立刻軟下來，滿肚子的話都得拋到九霄云外去。
“我，咳，我問你！你是不是要嫁人了？”
顧君寧皺起眉頭，“我怎么不知道？”
龍八像是長松了一口氣，撫著胸口轉怒為喜道：“那就好，那就好。”
看他這模樣，似乎巴不得顧君寧永遠嫁不出去才好。
馮善兒匿在后面，見龍八英俊灑脫，帶幾分邪氣，但看著相貌堂堂，不似普通人家子弟。
饒是龍八在顧君寧面前忸怩，不肯將心思吐露半分。
她這個外人，卻看得清楚，這位公子爺分明是記掛著三姐姐。
三姐姐到底有什么好？
又是藺小郎君，又是聞家郎君，如今還有個生的那么好看的小郎君……
她心中吃味，忍不住插嘴道：“我家三姐姐雖然還沒成親，但聞家已經請媒婆來提親了，姑姑也說是門好親事……”
馮氏趕緊來捂她的嘴，忙將這個多嘴多舌的侄女拖走。
顧君寧的臉色又陰沉下來。
見她不快，龍八心中驀地暢快極了。
“嘿，你不想嫁他？”
龍八心里雖樂開了花，但臉上的神情沒收住。
看起來幸災樂禍的。
顧君寧心中更不樂意了，硬梆梆地嗆了回去，“自古兒女婚姻，皆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想不想嫁，又有什么關系呢？”
哪怕不想嫁，被龍八這么一問，她也不想給他好臉色。
“怎么沒關系呢！”
龍八臉上的笑容頓時沒了，急得他恨不得抓著顧君寧的肩使勁搖晃幾下。
顧君寧聳聳肩，“而且我們顧家的私事，輪不到龍八公子你來管吧？”
這女人！
龍八咬牙切齒道：“小爺我還不是關心你！你、你要不想嫁，那不……不嫁就是了！”
“羞不羞？”
顧君寧伸出根水蔥般的手指，輕輕刮了刮臉頰，故意氣他道：“你一個沒成家的大男人，追著個姑娘說這些婆婆媽媽的事，也不嫌丟人。”
他好久沒被顧君寧惹毛過了。
但這次，那么大的事，她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什么狗屁態度！
龍八肺都快氣炸了，一心想把她拽到跟前，把心肝脾肺腎全都掏出來給她看。
“好心當成驢肝肺！”
他怒道：“顧君寧，你可別后悔！你要是嫁進聞家，我……”
顧君寧笑盈盈地看著他，耐心十足地等他說完下半句話。
龍八被她一看，心里的火氣便倏忽滅了。
他能怎么樣呢？
是把聞家那小子打一頓，還是把聞家的藥鋪全都砸個稀巴爛？
或者裝模作樣，威脅說要把她腿打斷？
龍八腦仁疼。
她倒像個沒事人一樣，進屋端了杯茶，倚在屋檐下，笑瞇瞇地等著他發作。
“龍八公子？”
“喝口茶，潤潤嗓子？”她故意把茶杯遞過去，“別急，想好了，慢慢說。”
她當他是誰？
以為自己在哄孫子不成？
龍八的俊臉漲得通紅，憤然一跺腳，窮兇極惡地威脅道：“你要是敢嫁！”
顧君寧笑了笑，“嗯？”
“我就不跟你玩了！”
“哦……”
人家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龍八突然感覺自己無比受挫，仰起臉，眼睛里沒來由地添了許多落寞。
“我是說，你要是嫁進聞家，以后我就見不著你了。”
“無妨，”顧君寧自顧自地吃了口茶，眉眼彎彎地笑道，“以后你還是可以來醫館找我看腦子啊。”
龍八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嘴角像掛了千斤磐石，直直地往下墜。
“顧君寧。”
他認真地說道：“我說真的，那個人，你別嫁，好不好？”
顧君寧本就不想早早嫁人。
但若是此時應了龍八，傳出去說是她為了安康侯府的八公子才推了聞家的親事。
那她以后，還如何面對旁人的目光？
龍八這爆炭似的脾氣，總是改也改不了。
再放任他在顧家院子里嚷嚷下去，整座昌明坊怕是都要知道了。
“龍八，出去。”
聽了這句話，龍八反而沒有像以往那樣大發脾氣。
他的眉梢漸漸往下垂。
那雙神采飛揚的眼睛灰暗一片。
“顧君寧……”
他慢慢地轉過身，幾乎用低入塵埃的口吻，緩緩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