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蓋錦華

第二十二章 吃人的思想

謝錦一句輕飄飄的話語,讓沈懷越臉色突變。

謝老太君的照拂,謝家人的禮遇讓沈懷越在心中將自己當成了這個府上的主子。

卻忘了,這軍候府邸,不是外人可以隨便進入。

每一個下人奴婢,也是要登記在冊。

去處和安排,自然也是由謝府人管理。

謝錦允他,那是給他面子,謝錦不允他,他也是無可奈何。

“公子……”朱佩并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便只能淚眼汪汪的看著沈懷越。

沈懷越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說道“錦妹妹可否行個方便,登記造冊之后,撥她來我身邊照顧。”

“不方便。”

謝錦說完便向自己院內走去,剛踏出幾步似乎想起了什么,轉頭看向沈懷越。

“沈公子若是愿意也可找老太君評理。只不過不知老太君知道之后,又會將這個姑娘安排到哪里呢?”

謝錦便是在提醒沈懷越,他若是敢為了這個一個來路不明的丫頭去求謝老太君。

如此愛護沈家獨苗的老太君恐怕容不下一個卑微的丫鬟覬覦沈懷越。

至于平日明哲保身的徐萍兒,她怎么會為了一個攀龍附鳳的丫頭求情。

被拂了面子的沈懷越心中不悅,自然顧不上朱佩,甩了衣袖便獨自回院了。

徐萍兒也要想著如何求得謝老太君送她入宮學,便也回院了。

“姑娘請吧。”青黛說道。

“我不去雜役房,我不是雜役。”

朱佩想要掙扎,卻被青黛一把扣住手腕,使不出力氣。

“看清楚,這里是哪里,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冒冒失失沖撞了貴人可不是你潑皮無賴可以擔當的起的。”

青黛可不是男子,不理會朱佩楚楚可憐的那一套。

雖然功夫三腳貓,比不了墨韻,但是教訓些丫頭婆子也還是夠的。

不然也不會是謝錦的大丫鬟之首。

說完,便喊了兩個粗使下人拉著朱佩去學規矩。

錦繡閣

謝錦看著青黛回來,問道“處理好了。”

“回小姐,已經處理好了,在雜役房里教規矩。這個是在她身上掉下來的。”

青黛手中舉起了沈懷越給的荷包說道“是沈公子的十兩銀子。”

“給她家里送去吧。讓她家人簽了賣身契,就算是我們府里的人了。”

謝錦淡淡的說道,看都沒有看那十兩銀子一眼。

“是。”青黛恭敬的答道“那她日后……”

“就是普通雜役,告訴雜役房一聲,只要留條命,怎么使喚我們管不著。”謝錦沒有表情的說道。

重生一世她不是一個什么好人。

此生的謝錦只想守護自己的在意之人,而那些仇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對于朱佩,既然前世的提拔換不來她的忠誠,那么此生就好好的當一個奴婢贖回她前世的罪孽。

謝錦完不擔心雜役房的手段,每一個高門都有自己教訓奴婢的方式,就像宮內也有徭役署一般。

“是。”青黛說道。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謝錦對人如此的嚴苛,不知道那個愛慕虛榮的姑娘,在深夜夢回之時,會不會后悔自己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入夜,女子雜役通鋪

朱佩看著自己累的無法抬起的胳膊和晚上那最后一碗殘羹剩飯。

這是雜役房最低等的女子通鋪,皆是累了一天且脾氣不好的女奴們。

她剛來時也是如同往日一般哭的楚楚可憐,卻只是換來了婆子們的一通管教,身上被擰的淤青怕是一個月也揮散不去。

那個路上給她希望的公子在也沒有出現,她隱約聽見婆子們聊起,那是個寄住在府中的公子。

而自己有眼不識金鑲玉得罪的竟然是這府里的嫡親小姐。

這個府邸真大啊,便是這最低檔的雜役房也比自己家的茅草屋大上許多。

朱佩自嘲的笑了笑,自己賣身得了十兩銀子,本以為能跟著公子過上好日子,也不用在回那個重男輕女的家去了。

沒有想到,今日傍晚,那個小姐的貼身丫鬟就帶自己父母簽字畫押的賣身契來到自己面前。

朱佩看到那賣身契上的字跡和帶著傷口獨特的指紋印便知道是自己親身父母毫不猶豫的把自己賣了。

十兩銀子,他們應該很高興吧,可以給大哥一個體面的葬禮,還能從人販子手里買個不懂事的男孩來繼承香火。

而自己這個賠錢貨,是生是死,他們應該一點也不會在乎。

朱佩的家境在她幼年之時,不算富貴,卻也能度日。

父親也算是幼時讀過些書,識文斷字的。

那時她的父母對一雙兒女都還算疼惜。

只是好景不長,不知父親何時染上了賭博的惡習,家底輸了個精光,家中開始變得捉襟見肘起來。

從那時起,朱佩便發現自己和大哥的待遇變得不同起來。

娘親會把家中為數不多的吃食都給了哥哥,而自己卻只有鄉間挖來的番薯充饑。

父親爛賭之后脾氣越來越差,輸了就打人撒氣,只是那些拳腳永遠是落在自己身上,而不是大哥身上。

慢慢的,就連最開始還有些照顧自己的大哥也變了,覺得自己讓他是應該的,如果稍有不順心,便將氣撒在自己身上。

自己告訴父母之后,卻得不到任何回應,等到的只有第二天大哥的變本加厲,拳腳相加。

終于,有一天,她忍不住了乘著父親外出賭博,娘親外出賣繡品之時,看著搶走盤中所有肉食的哥哥倒在自己面前。

從母親出門前千叮萬囑讓她給哥哥準備好吃食的那一刻起,縱使自己已經一年多沒吃過肉了,哥哥也不會給自己留下一塊。

所有,她便將家中的耗子藥放入了菜中。

朱佩從未想過,自己竟可以如此冷靜的看著哥哥倒在自己面前,看著父母留下眼淚還不忘對自己拳腳相加,埋怨自己的不小心讓他們家斷了香火。

朱佩冷靜的扛過父母的拳頭后說道愿意賣身葬兄,給兄長一個體面的喪禮。

如果自己能賣個好價錢,父親還可以從牙婆子手里買個男孩,養大了也就親了。

而朱佩唯一流淚的瞬間,便是父母竟然毫不猶豫的答應了自己的提議。

第一次覺得自己有了價值,還不忘記讓自己漿洗一下,也許能賣個好價錢。

朱佩跪著拜別了父母,也告別了自己僅有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