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魚魚腦袋上扣個破草帽,手里拿著個玉米餅子夾咸菜,拎個破魚簍就要出門。
沈郁叫了好幾聲都沒叫住,將將在大門口把她給逮住,“你這是夢游呢?迷迷瞪瞪往哪跑?讓你跟住我你就不往心里去是吧?再瞎跑把你栓家里!”
魚魚被拽著后脖領子還努力往外掙:“我跟人約好了!要遲到了!”
沈郁要氣死了:“你剛來幾個小時就能跟人約好了?你可真是能耐!你認識誰呀?”
不用魚魚解釋,魚魚認識的人已經在門外等著了,一群平均年齡在十歲以下的小蘿卜頭,只是少得有七八個,曬得黝黑發亮,幾乎都是小光頭,幾乎所有孩子手里都拿著跟魚魚同款的玉米餅子夾咸菜,看見魚魚出來了都蹦跶著招手。
沈郁被眼前這群泥猴子一疊聲的“魚魚”、“魚魚”、“魚魚”給叫得腦仁兒疼,把魚魚往后薅,哐當一聲關上大門,看魚魚跟研究外星生物似的,“你什么時候認識……”
沈郁往門外指指,一時間找不到詞來形容這群泥猴子。在他眼里這群泥猴子就是細菌、異味、病菌、吵鬧、蝗蟲等等讓他渾身不舒服的代名詞!
魚魚:“昨天晚上吃完飯,你讓你去檢查你徒弟他們擦第六遍窗戶的時候。”
沈郁:……沈郁深吸有一口氣,他嫌棄門外那群泥猴子,忘了自己家里這個小猴子更厲害,他簡直要把他栓褲腰帶上了,還能讓他見縫插針跟人接上頭!
沈郁生平第一次理解那個叫“無可奈何”的詞,“你,去,讓他們走!你都多大了還跟他們玩兒?有點出息行不行?以后不許跟他們胡混!”
魚魚:“不行!我們約好了!”
沈郁再次深呼吸,“約好了干什么?”
魚魚:“一起去抓魚。”
沈郁:“要吃魚我給你買。”
魚魚:“我好容易說服狗剩帶我去的,你趕緊撒手!再不撒手他們不等我了!”
沈郁:“狗剩?”
魚魚:“不是家里那個狗剩,就這個,嗓門最大這個!”
嗓門最大這個狗剩已經用彭城土話喊了好半天了,“魚魚!弄啥咧?再不走魚沒咧!你哥咋管恁寬咧!”
沈郁捏捏鼻梁,忽然笑了,“你說他要是知道他跟你的狗撞名字了還會不會帶你抓魚去?”
魚魚:“狗剩不是你的狗嗎?怎么變成我的了?”對,魚魚給沈郁那條叫狗的狗起了個名字,叫狗剩。
狗剩好像特別喜歡這個名字,只要魚魚一叫,它就能迎風嚎出二里地去,要不是沈郁在余慶街名聲太大沒人敢惹,家里的門都得讓人砸碎了,實在太擾民了!
當然,魚魚不叫它它見了魚魚也照樣這么叫,反正只要聞著魚魚的味兒它就能發瘋。
沈郁自信能把家里那個狗剩給治得服服帖帖,對門外這個也很有信心,魚魚留著慢慢教育,先把門外這個打發走!
沈郁打開門打算去教訓別人家的小孩,開了門就愣住了,他剛才注意力都在魚魚身上,也沒仔細看這群黑不溜秋的泥猴子,現在看過去,第一眼就被狗剩的衣服給鎮住了。
狗剩是這群孩子里長得最黑的,光著腳,光著上身,剃得光溜溜一個大腦袋,剛換的雪白大板牙,最耀眼的是他身上唯一的衣服,一個大褲衩子,用化肥袋子改造的,左邊一個“尿”,右邊一個“素”,鮮紅鮮紅的,真的太拉風了!
沈郁十歲出國進英國最好的私立學校,吃早飯換晨間禮服,上課換正裝,下午茶還得再換一套,他哪見過狗剩這樣的呀!
沈郁回頭看魚魚:“他……這是要干什么?先鋒行為藝術嗎?”
魚魚呲溜一下從沈郁胳膊底下鉆出去,趁他愣神的功夫就帶著一群泥猴子跑了:“你在家教徒弟吧!我中午不回來吃飯了,晚上給你帶魚回來!”
魚魚是真在家待不下去了,昨晚上她睡覺了沈郁還在折騰那五個徒弟干活呢,鍋底灰都讓他們那給擦得干干凈凈了,還是不滿意,一遍一遍地折騰,完全是周扒皮上身!
對了,院子外面還有個規規矩矩自我罰站的,那個被沈郁退貨的年紀最小的小徒弟,說啥也不走,不是道是不是瓊瑤阿姨的苦情劇看多了,覺得只要夠凄慘可憐夠死心眼,只要木頭樁子似的守在那,不管是贖罪還是請求戀人原諒,最后都能成功。
這位小徒弟就在門外直挺挺地站了一晚上,現在還在那站著呢。
所以,現在家里的情況就是,一夜未睡的五個大徒弟還在打掃衛生,魚魚早起迷迷糊糊替他們那問了一句:“你這是要怎么樣才算合格啊?”
沈郁也一夜沒睡,嫌棄土炕味道奇怪,看什么都不順眼:“沒有土就合格了。”
魚魚:“……你知道這是農村吧?知道那個炕就是土坯搭的吧?知道灶臺也是土坯搭的吧?知道棚頂地面抹的這個叫泥灰吧?你讓屋里沒有土?”
沈郁:“那我管不著,我就這個要求,不愿意干他們就走,我還不愿意看見他們呢!”
魚魚知道了,這貨就是找茬呢!
所以她是真不愿意在家看著,找個機會就溜出來了。
狗剩是孩子王,很有派頭地跟魚魚介紹:“魚魚,今天帶你去小魚溝,讓你先下魚簍!你真有秘密武器?”
魚魚:“我叫什么?”
狗剩:“魚魚!”
魚魚:“叫魚魚就是因為我抓魚厲害!”
狗剩:“你這個名兒厲害,我奶說咧,恁叫彩頭!跟我的名兒一樣,我叫狗剩,我奶說就是狗都不稀噠吃,能長命百歲!”
魚魚:“你奶真厲害!”所以,昨天晚上你那么痛快答應帶我抓魚,是因為我的名字?不是因為我的個人魅力?扎心了啊小盆友!
魚魚跟一群小泥猴子剛走出村子,沈郁就追上來了,離好幾米遠就往出扔糖,一把一把跟結婚撒喜糖似的,小孩子們呼啦呼啦都跑去搶糖了,他才慢悠悠踱到魚魚身邊。
魚魚:“你這是干什么?”